衾影(27)

江衾影冷着脸自顾自地往外走，没察觉到身后紧跟过来的人。

她疾步走到餐厅的直达电梯处，按下电梯门刚好就开了，她立即走进去，刻不容缓地按下一楼。

门还没关上就进来了个人，江衾影抬眼仅看了一眼便立马扭过头去，然后就听到了一声低沉暗哑的“对不起”。

言语十分诚恳，态度十分真诚。

不过之于她而言，就算负荆请罪也于事无补，她甚至已经不想再看见他了，一见他就会想到曾经傻逼加可笑的自己，曾经浪费了大好青春的自己，她依然偏着头，咬紧牙关。

“衾影，我们找个时间好好聊聊，好不好？”章弋珩近乎哀求的语气。

“没这个必要。”江衾影冷淡道。

真搞笑，他们之间还能聊什么，聊她家破产的事？自揭伤疤的事情她从来都是拒绝，她也懒得听他抱歉的话，听完了，然后呢，对她来说有何意义吗，她干嘛浪费自己的心力让他得以纾解内疚，他凭什么，一个不值得的人。

“江衾影，我需要跟你聊一聊。”章弋珩上前一步，站到她面前，将自己强势地纳入她视线范围里。

两人近在咫尺，灰色衬衫下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出卖了内心的不平静，浓重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包围着她，带来一股无法挣脱的压抑感，她后退一步，他就上前一步，退无可退时，江衾影呼吸急促，双眼猩红。

“章弋珩，我们现在是两路人，我跟你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所以没有聊的必要，听明白了吗！”她满心愤懑地冲他说道。

章弋珩听完心一抽，她何曾对他这样疾言厉色过。虽她就在眼前，却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她此时此刻看他的眼神是那样漠然，那样陌生。

他没再说话，只是下颌线绷紧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想从这张脸上挖掘一些仍喜欢他的迹象。

电梯下到一楼，门开了，江衾影最先反应过来，从跟他的目光对峙中撤离出来，快步走出电梯，没走几步，一只手臂就拦在她跟前，面前又出现刚刚那个阴魂不散的身影，他修长的手臂单裹着衬衫，在这冬夜显得异常单薄，手腕处是平整服贴的袖口，两颗白色珍贝扣散发出温润光泽。

他为什么要这样纠缠她，在最不该纠缠的时候反而不依不挠，他就不能继续维持他高高在上的姿态，让她走吗。

江衾影怒极生悲，泪水蓄满了眼眶。

章弋珩很揪心，也很内疚，事情他尚不清楚，只知道不能让她就这样走了，只知道他承受不了她这样一走了之的后果。

“衾影，别这样，我们才刚重逢，不要这样不明不白地散了，明天，我们坐下来聊聊，好不好？或者你先别走，等我回去跟人道个别后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从没见过他这幅低声下气的样子，江衾影不知是该感到荣幸还是心酸。

“不好。”江衾影抬手抹了把眼睛后扬起头直视他，“我有这个心力还不如用去赚钱，今时不同往日了，我得去讨生活啦。”

她说完这句话扯了下嘴角，状似苦笑，但讽刺拉满。

章弋珩看着这张精致如瓷的脸，他想起高中的时候她笑靥如花地走向他，跟他表白，那样纯真无邪，令他想到了旋转的水晶球八音盒，玻璃球里雪花飘落，美丽的公主坐着旋转木马，无忧无虑。

他当时就在想，她怎么能这么无忧无虑。

那时他被家里各种寄予厚望，整天面对外公耳提面命的嘱咐，他早早就被规划好了前程并马不停蹄地向目标前进，根本无心想风花雪月的事，而且他认为玻璃罩里的公主，活在梦幻泡影中，一点风吹雨打就能折了她腰。再后来因为一些事情他有了改观，养尊处优的公主并非徒有其表，脆弱易碎，她乐天达观但不是没有脾气，她安于一隅但遇事会当机立断。

他当然由衷希望她能永远顺遂无虞，从来没想过当她跌下木马后会是什么样。

而此时眼前的她给了他最为直观的赤裸裸的面貌：冷酷的，尖酸的，攻击性强的，倔强的。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的她。

他越发感到内疚，是他的无心之失触发了她应激的一面，与此同时心疼袭来，不知道她口中的为了讨生活都经历了什么，不难想总归有不好的。

“不要浪费各自的时间了，Edison.”江衾影最后咬牙叫出他的英文名，提醒他也提醒自己，他们是两路人，请他继续他的光辉人生，而她继续去讨她的生活。

江衾影说完就走，没想到又被人拉住手臂，她忍无可忍，回过头瞪向章弋珩，怒火一触即发。

而这人瞥了她一眼，眼底沉黑暗晦，他仍拉着她手臂不放，单手从裤袋掏出手机，冷静地说了一声“等我一下”。

江衾影觉得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只见他先是快速地打字发了条信息，又马上拨打电话，电话接通了，对面传来一个女声。

章弋珩没有废话，直接跟对方说：“Uki，不好意思，但我必须这个点打扰你一下，你马上看我刚刚发你的信息，然后回复我，谢谢。”说完就挂了电话。

等了一会儿，见他也不解释，也不放开她，江衾影示意他放手。

章弋珩不放，只说：“你今天的工作其实还未结束。”

江衾影冷笑，“早就超出合同约定的八小时了，别想剥削我。”

章弋珩像是扯动了下唇角，语气淡定，“超出的自然付你加班费，但工作确实还没结束，既然接了这个工作就得负责到底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