衾影(82)
她摇摇头,凝起目光看着他,实话实说,“是被我卖掉了。”
这话说出后,她紧紧捕捉着章弋珩的表情,却见他仅仅眨了下眼,像是听到一桩不足挂齿的小事情,没有忿然作色,没有大惑不解,平静得如同一潭湖水。
他不觉得她的行为很过分吗?
“是在你家破产后,你缺钱了不得已才卖掉的吧?”章弋珩给出了自己的猜测。
江衾影“嗯”了一声,艰涩道,“那时候我家里的经济状况比我想象得糟糕,刚开始我妈还能断断续续转给我一些生活费,到了大四下学期要交几十万的学费,我那时虽然已经在兼职打工想办法赚生活费了,但根本凑不了那么多学费,摆在面前的路要么辍学要么家里为了我再变卖房产要么跟人借钱,我权衡了一下,就决定把你的表卖掉。”
“最后凑够学费了吗?”
江衾影点点头,“不仅凑够了,还有结余。”因为被她卖了个好价钱。
“卖得好。”
听到这不虞之誉,江衾影心神一晃,进而感觉心被烘暖了,她预感他会理解她的,只是没料到这份理解来得这么风驰电掣,这么斩钉截铁。
她不禁看向他,其实她应该要感激他的,是他的表帮她渡过了最难的时候。
在卖掉他的手表之前,她已经把自己手中能转让的奢侈品都转让掉了,做出决定就一瞬间,愧疚在巨大的焦虑面前简直不堪一提,最终手表卖了个好价钱,解了她燃眉之急,也让她最后一学期的留学生活免于拮据。
其实对这只表的处置,她可能有点潜在的有恃无恐,自从说抵押给她,但章弋珩一直没主动跟她要回,那年圣诞节她表白失败过后,提出过把表还给他,他却让她继续留着吧,当时他那口气随意地就跟对待几十块的东西一样。
可那毕竟是他妈妈送他的生日礼物,他总不至于这么不屑一顾吧,而现在他为什么突然又想要回那块江诗丹顿了?
江衾影眼神掠过他手腕上戴的表,是一块百达斐丽,两者价格差了个量级。
既是他的东西,她私自卖掉了,这行为就很不地道,她诚恳道,“对不起,我现在没法归还了,我赔一块新表或者赔钱给你,都没问题。”
章弋珩却不回应,用一种她感到陌生又熟悉的眼神注视着她。
江衾影被他瞧得脸微微发烫。
陌生是因为她从未见这双向来清明又隐含着淡漠的眼睛竟然也有这样浓郁黏稠的时刻,她不习惯,很出乎意料。
至于熟悉是因为她曾多次见过类似的眼神,在父亲深夜回到家时母亲搀着他直起腰身时,在她天未亮就出门赶拍摄时母亲站在门口目送她下楼梯时。
是心疼。
他会对她心疼?
可她现在不需要他的心疼了,早就过期不候了。
“你看你是要表还是要钱?”江衾影催问了一句,她想尽快解决掉这件事,不然面对他时出于愧疚而唯唯诺诺的心情可不好受。
章弋珩唇角动了动,想说我都不要,我要你。可看着她已全然不见适才忆起过去困窘时的辛酸难忍,转为了坚毅理性,他心突然像被踩踏了一下,溅起的苦水滋味堪比这冰美式。
这么急着要跟他掰扯清楚吗?
章弋珩还是避开她的问题,将桌上的礼盒推给她,“这是我送给你的......圣诞礼物。”
江衾影瞪圆了双目,不懂他这是什么操作,先不说圣诞已经过去半个月了,而她也没有理由接受他的礼物啊。
“我不要。”江衾影当即拒绝。
“那你把我的表还给我。”章弋珩随即道。
“......”江衾影着实被他这不按常理出牌搞得呆愣了,她脸色涨红起来,既有愠色又有惭色,沉声道,“章弋珩,我刚才都说了我没法还你了。”
“那你就收下。”章弋珩不动声色,看着她脸上的愠色渐渐要盖过惭色了,心知她许是又在心里骂他有病。
“或者,”他顿了下,倚向椅背,提出另一个方案,“你遵守曾经的诺言也行,那我就不计较了。”
江衾影乍一下有点儿懵,她曾经的诺言......是什么?
她凝眉思索了下,恍然大悟,心里顿时一股郁气积攒。
第39章 紧急摊牌
咖啡店落地窗外是一个下沉式小广场,摆着几张木质桌椅供人休憩,沿墙边栽植的景观树上还挂着各式马卡龙色彩绘的圣诞球,寒冬料峭,鲜少有人在室外逛,有打扮优雅的阿姨牵着条圆滚滚的摩萨耶从阶梯缓步走下,摩萨耶那摇晃的小身板像一团移动的云朵,两颗圆溜溜的眼睛像玻璃珠镶嵌在雪白绵密的棉花糖中,让人忍不住想抱个满怀。托狗狗的福,江衾影回过眸时已将郁气释放了大半,情绪化并不能解决问题,僵持对峙更是劳心伤神,原是她不占理在先,所以她劝自己耐下心来,她看向面前的人,这人刚刚在她回过头时的同一秒目光也从窗外撤了回来。江衾影心中腹诽,同样是样貌不俗,但摩萨耶比他可爱百倍,不,千万倍。“章弋珩,我从前都不知道你这么不讲理。”她假意吐槽,寄希望于他就此反驳她,回归一个理性的状态,她不相信前边是他正常的样子。“江衾影,我从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倔犟。”章弋珩不慌不忙地回道。“......”江衾影好不容易压下的郁气又被他轻易地挑起来了,她语气不善道,“我现在跟你真的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两人的对话始终进不到核心圈内,章弋珩怕她一言不合又起身走掉,他一下站了起来,紧接着挪到她那端卡座坐下。江衾影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在自己身旁坐下了,她本坐在卡座中间,他一挤过来两人胳膊大腿都紧挨上了,他今天穿的是圆领的羊绒衫,螺纹领口之上白皙肤色清晰肌理映入她眼帘,近在咫尺,江衾影只得往里面挪了挪屁股,拉开点距离,后瞪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章弋珩无视她质询的眼神,侧过身一手搭在椅背,一手伸过去将盒中的手表拿出来置于手心摊在她眼前,柔下声问,“三个选项,你很难选吗?”江衾影睨了一眼手表,回道,“无缘无故我为什么要接受你这么贵重的礼物。”为什么......要是搁以前她肯定不问为什么,直接兴高采烈地收下,现在推三阻四,章弋珩不难猜出她铁是出于不想跟他有瓜葛的原因,但他偏要跟她有瓜葛。这个不选,那就只剩一个选项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