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霜鬓(116)+番外

“值得？”

子充从未从考虑过值不值得的问题，出生王室，自记事起，他便知道，要坐在王位上，需要如履薄冰、小心谨慎，他从未觉得自己肆意洒脱，他从未真正在乎王权，装傻充愣地只不过想维护住一丝丝王权，他的心早已容纳不下那一丝丝微不足道真情。

如今想来，被自己最爱的人所害，子充世子倒觉得可笑：

“他们为什么如此对我，难道我就不值得得到一份真心吗？”

世子的话中有几分自嘲，看起来心绪平复了很多，茹芫想起途径离国那高瘦的小屁孩唐水，于是说道：

“三年前，我途径离国，被一群灾民围住，被一个小孩饿得厉害的小孩狠狠地咬了一口，因为他若是没讨要到干粮，就会被拿去交换，易子而食，一个人在那样的挨饿受冻处境下长大是不可能生出感恩之心的，他只有求生的本能。”

“不过，那小子不错，我把干粮交给他让他藏起来保命时，他把自己名字告诉我了，让我记住他。”

“若一个人遭受命运的胁迫难以自保，她怎么有心思生出对别人的真心呢？”

茹芫意识到自己把话题绕的太远，

“世子，您的处境如今危机四伏，您与随国百姓是一体的，您需得及时行动，护好自己也就能守住随国，”

世子脸上表情又舒缓了不少，茹芫将方才端进来的布巾在热水中拧出，给世子递了过去。“人需得存活下来，才有机会考虑值不值得的问题。”

“我明白你意思了，”

世子接过布巾放在眼睛上，轻轻闭上眼，抚平自己的心绪，说道：“你将母后请进来吧。”

“诺。”这世子不需想就知道人有多钻牛角尖了，看到世子听劝，开心往外走。

“你一向如此吗？”

世子叫住她：“你与我说了那么多，为达到自己的目的，你既让我当成无私无我的圣贤，也料到我会胆小怯弱、贪生怕死保自己的性命。”

世子的声音已经变得异常平静，世子并非痴情傻笨之人，王权从不可能与单纯善良匹配，他们或许自始至终将自己深深隐藏在某种面具下，在强权之下，他们展现的理智也好懦弱也好，都会茹芫感觉脊背有点微微发凉，因为懦弱的强者，也可以轻易碾压一只蝼蚁。

“不知世子此话何意？”茹芫毕恭毕敬。

“所以，你一向如此懂得谋略人心，是么？”

茹芫回头时，子充还红肿着的眼带着几分嘲讽，斜眼笑着看她，还是一脸无辜模样，又问了一个问题：

“所以，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们这些人一样，摆弄感情与权术？”

茹芫敲了敲自己脑袋，暗暗告诉自己，从今日起，你要将从前看过的世子的单纯、痴情，为爱付出一切的王孙贵族形象从脑海中清除干净，免得在这些比人精都精的真正掌权者面前吃亏，毕竟他们真的随便扬扬手，就能让她这种自作聪明的小喽啰灰飞烟灭。

“我理解您对于息夫人的事感到多么痛心疾首，因为息夫人的背叛碾碎了您对爱的最后一点希望——”

茹芫回头，亦是带着坦然的笑意，说道：

“我一直相信，人性本是单纯、善良的，虽然人不会承认，追寻爱也是人的本能，为了这一追求，有的人示弱求取，有的人强取豪夺，终究都是为了自己，在我看来，这就是人心。”

“世子说的谋略人心不敢当，奴婢只是相信人的本能，相信人性本善。”

姬子充在她的脸上看到那种不趋炎附势的坦荡，茹芫只是自顾地说这些道理，没想去改变他的想法。

姬子充狡挟地反问：“不强取豪夺，难道像我现在一样，等着被夺走一切？”

“世子若论人心，人心无法强取豪夺，顺应人心，就能收复人心，若论权势，强取豪夺，只能夺取一时，这是一种并不聪明的做法。”

拥有得越多的人，会继续拥有更多，失去更多的人，也会失去更多，失去的人，即使得别人真心相待，他也不敢再相信了。

人心是复杂的，拥有越多的人越复杂，站在权力中心的人，他们各有各的目的，但都与自己无关紧要，她并不想去争夺，也不想站在这些人身边，茹芫说道：

“我只想如自己心中所愿，不会谋害无关之人。”

“如你所愿？但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

世子喃喃问道：“你还会让伯仁牺牲吗？”

“世子，这是您的选择，奴婢无权干涉。”

虽然莫名其妙，本着知道的越少越安全的原则，茹芫选择退避三舍。

第56章 .我不土，不入墓，不轮回

在这间昏暗的偏房里，除了侍女每日定时送来餐食，茹芫见不到任何人。

她唯一看到的变化就是屋中那一扇小小的窗口，每日清晨、正午、黄昏光线都不一样，她可以想象随国的局势正掀起什么样的腥风血雨，她只有极力地控制着内心的不安。

到了第六日，茹芫认命地整日躺在昏暗的床榻上，好让局促不安的心冷静一些。

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婉婉走了进来，身体凛冽了一下，她又淡定地合上门，还未来得及开口叫她，突然剧烈地呕吐，往前匍匐倒下。

“婉婉！”

婉婉此时能感到腹中已是翻江倒海的绞痛，她几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匆忙赶到此处。

她今日唯一吃下的东西，就是王后亲手递给她的那碗羹汤，她到了这一刻才意识到——

他们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