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喜欢这样寒凉且无光的感觉,觉得冷冷清清也挺好的,感觉整个尘世都特别干净。
若要说有什么不够好,许是天边永远少了一轮月。
那是偌大的三界,除却师尊以外,最为干净的存在了。
她曾想,若是魔界也有月亮,或许在某一个夜晚,她也会和师尊望向同一轮月。
如此,是否也算得上短暂重逢了?
慕陶说着说着,忽然陷入了一阵沉思。
她的思绪似乎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远到像是追着一缕不知来路、不见归途的执念,去往了一个谁也不会寻到的地方。
那一日,离玉望着慕陶,慕陶垂着眼眸,灵火照亮的昏暗石室似是静默了许久。
忽然,慕陶回过神来,望着离玉,重新开了口。
“人间很好,但是容不下我,我若想要回去,或许只有携着血雨腥风、漫天怨海,方得真正安稳……”她的声音几近低沉,眼底闪着一丝黯淡的期盼,“师尊愿意为了我,试着喜欢上魔界吗?”
慕陶的声音好轻,轻得仿佛有那么一瞬,卸下了厚重的心防,露出一片真心,想要换取一个只应存于奢望之中的答案。
离玉没有片刻犹豫:“我愿意的!”
那一瞬,她的声音也很轻,似是害怕惊扰了慕陶心中那片褪下了防御的柔软。
慕陶闻言,眼神忽然复杂得难以言喻。
离玉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似是想要看懂那双眸子里的情绪。
是茫然,是欣喜,是受宠若惊,其中似还夹杂着几分无解的困惑。
离玉如此肯定的回答,无疑让慕陶欢喜了一瞬。
可也就是十分短暂的一瞬。
一瞬过后,慕陶的神色愈发复杂,眉心也渐渐拧紧,似在承受着某种无法逃避的煎熬。
“慕陶,你怎么了?”离玉不由担心道。
“就算我将这结界撤去,师尊也愿为我永留魔界?”
“我没有想过离开。”离玉认真解释起来,“当初身不由己是真,其中缘由我无法向你说明,如果我有得选,绝不可能丢下你一人。”
慕陶微微泛红了眼,那让人捉摸不透的眼底,不禁又多了一层泪光。
她轻声问道:“师尊当真如此在乎我?”
离玉:“当真!”
慕陶:“师尊有难处,我一直都知道,我可以不问师尊当日为何将我抛下……但我真的很想问问,在师尊的心里,除去师徒之情,当真再对我没有别的情谊?”
离玉:“……”
这个问题是可以回答的吗?
慕陶:“这个问题有那么难回答吗?”
离玉:“……”
慕陶如今这怎么看都不太正常的精神状态,怕不是一旦确定感情到位,就要直接开始和她煮饭了?
慕陶见眼前之人沉默不语,一时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轻声说道:“云台试炼,师尊为了救我,不惜拼着内伤也要破关而出……”
“师尊分明知道,我身怀天魔魔骨,是这世间再危险不过的存在,就算不忍将我除去,为了苍生、为了三界,也该让我这一生永远弱小地困在朝瑶。”她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困惑,“师尊先前的两百多年,不都这样做得很好吗?为什么忽然之间,愿意给我心法,愿意陪我历练,愿意教我术法了呢?”
“未亡城中,师尊为了寻到我,不惜承受反噬,也要突破幻象……”
“灵州竹林,我为魔骨所控,也是师尊不惧伤损,将我唤醒……”
“当所有人都想要我死的时候,是师尊舍下所有,拼着一身重伤,把我带离朝瑶,一路东躲西藏,将我送至魔界……”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吗?”
慕陶话到此处,忽然抬起了右手。
随着一道幽暗的灵光闪过,那细瘦手腕之上,显现了一串红绳系的银铃。
红绳的断处,银铃的裂缝,都被术法修复过了。
同心之誓已断,它变成了一串再普通不过的手链,她却仍旧将它戴在手上,以术法悄悄隐匿起来。
“同心铃,应是一生一世的承诺,当初的我不知晓,师尊也不知晓吗?”她不甘地追问着,“第一次去往人间之时,师尊亲手为我系上了它,难道这也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慕陶说:“师尊,其实我一直,一直都相信你是有苦衷的。”
可是,有再多的苦衷,师尊到底还是离开了。
一句解释都没有留下。
她在那片黑暗里,第一次看见了师尊的泪。
它就那么静静地被师尊遗落在那里,像是师尊留给她的最后一丝念想。
她想过无数次,师尊的苦衷到底是什么……
她也想过无数次,那滴泪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虽如何都想不明白师尊的苦衷。
但她总觉得,那一颗鲛人泪,应是师尊离去之时仍还在乎着她的证据。
可是一滴泪,真的能算证据吗?
也许师尊,只是太疼了……
可如果师尊真的不在乎她了,她又要怎么鼓起勇气,一个人在魔界之中生存下来呢?
她说,她真的好矛盾啊。
矛盾到,对着一滴眼泪,可以让自己的一颗心打上那么久的一场架。
关于师尊还在乎她这件事,她一边不敢相信,一边又努力相信。
来到魔界之后的每一个日夜,她都在心底反反复复地告诉自己——就算同心铃碎了,也不代表师尊真的不在乎她了。
师尊从来都是那个愿意为她付出所有,可以为她与一切为敌的师尊。
师尊对她的在乎,不会低于她对师尊的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