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言就猜会这样,脑海中忽地冒出一句话,年轻人是“没福硬享”,老一辈是“没苦硬吃”。
别说,还挺贴切。
有了好东西都舍不得用。
“娘,被褥都买回来了,你怎么还铺麦秸秆。”
王月勤眼神有些发虚,见女儿鼓着小脸,脸上没一点笑,她忙解释了一句,“我、我就是觉得我们铺,太浪费了,给你们留着,等你们的床单该洗时再铺。”
“买了两套呢,我和小北哥又不是没有,等有了票,再买就是,这套就是你们的。”要不是票不够,她肯定还要多买两套,她走到衣柜前,将床单拿了下来,二话不说铺了上去。
主打的就是不容拒绝,“以后不许这么节省了,等赚了钱,攒了票,我还要给你和爹再买一套换洗的呢,这不比麦秸秆舒服多了,您都苦了大半辈子了,该享福了。”
王月勤没忍住,抹了一下眼睛,怕女儿瞧见,忙低头扯了一下床尾的被褥,“我铺就是。”
不仅被褥软软的,床单也柔软舒适,王月勤都不敢想象有一天自己也能睡这样舒适的床,只觉得这日子,跟做梦似的。
陆小言回到屋里时,傅沉将他买的那堆东西翻了出来,一眼望去眼花缭乱的,室内就亮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下,他骨节分明的手,好像有某种魔力,像在组装什么线路,一旁还放着一个小灯泡。
这个架势,莫非在组装台灯?
陆小言眼睛亮了一下,村里没通电,油灯灯光又十分暗淡,大晚上看书、画画,肯定伤眼睛,要真有个小台灯,也能保护一下眼睛。
学霸就是学霸,连这都会鼓捣,陆小言时不时瞄一眼他的进度,自己则悠哉地坐在了床上,擦起了头发。
因为营养不良,原身这身头发,不仅发黄,发尾还分了岔,要不是怕剪得太丑,陆小言都想剪成短发。
没有吹风机,擦得就很慢,忙活了十来分钟,手腕都酸了,才没那么潮湿,好在是夏天,头发干得也快,等干得差不多时,她就舒舒服服地躺到了床上。
现在天热,其实用不着被子,因为习惯抱着被子睡,她还是展开了夏凉被。
见她躺下后,傅沉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也朝床边走了过来,他个头高,她又躺着,更觉得有压迫感,陆小言不自觉坐了起来,背脊都挺直了两分,瞄了一眼桌面,上面已经啥都没有了,东西也被他归整了起来。
她有点失望,“忙完了?”
傅沉记得她入睡前,对声音很敏感,怕吵到她,干脆没再忙活,“早睡吧。”
陆小言往里坐了坐,给他让出了一点空,见他也坐了下来,她略有些紧张,这一刻,她才深刻意识到两人已经结婚了,如果不离,以后都要同床共枕。
她一个新时代女性也没法接受包办婚姻,她搓了搓衣角,试探着开了口,“那个、小北哥,趁时间还早,不然我们聊聊?”
傅沉隐隐有了猜测,抬抬下巴,示意她直接说。
陆小言清了清喉咙,还给他戴了一下高帽子,“咱俩都受过教育,尤其是你,成绩更没得说,咱都清楚包办婚姻是不对的,不论是童养夫,还是童养媳,都属于封建万物的旧社会,早就被废除啦,咱们是新时代青年,应该以身作则,坚决抵制这一封建恶习!对不对?”
见他神色如常,陆小言悄悄松口气,“其实我知道,你也一直将我当成妹妹,兄妹之间,哪能结婚呢?”
那句“咱俩连证都没法领,婚姻关系更不能作数”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他打断了,“不是妹妹。”
陆小言懵了一下,“什么?”
傅沉没重复,被陆叔叔带回家时他虽然才四岁,却始终记得自己的爸爸妈妈,也清楚地知道陆小言并非他妹妹。
陆小言抬眸时,恰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像波澜不惊的古井,一不留神就能被吸进去。
陆小言莫名不敢跟他直视,总觉得傅北对她应该没意思才对,真有意思结婚那晚,多少应该有点亲密接触吧?
实际上并没有,他只说了一句早点睡,完全将她当成了室友!
印象中他很重感情,也将王月勤和陆大山当成了父母,猜到他应该是不想让他们失望,她继续道:“不管怎样,婚姻应该基于男女双方的互相喜欢,基于两人的自由选择,不应该被长辈包办。”
傅沉也认可这一点,垂着眼,微微颔首,鸦羽似的长睫,在眼皮上投出一小片阴影,显出一丝温顺来。
陆小言受到了鼓舞,小脸上带了笑,“我知道你是担心父母,爹娘最疼咱俩,肯定会支持咱们,之前我一直将你当哥哥,咱们年龄也不够,婚姻关系本来就无效,要不然……”
傅沉打断了她的话,“虽然无效,婚都结了,村里人也都认可,这个年代,离婚没你想的那么容易,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想嫁给别人?”
陆小言当然没喜欢的,她挠了挠鼻尖,才说:“不是,我就是觉得包办婚姻不对。”
傅沉说:“包办确实不对,但离婚没你想的容易,父母那关也不好过,我不打算娶别人,也不想再结一次,既然你没想嫁的人,就这样,之前怎么相处,还怎么相处。”
陆小言眨了眨眼,才理解他的意思。之前的相处,分明就是将她当成室友。
这不是和她想的一样吗?他们又没领证,就算想离婚也离不成呀。
陆小言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了下来,脸上不由露出个笑,“小北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