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于深秋(19)+番外
凌栖上前帮忙扶人,哪知宿迟凑近护士看了一眼,又转头凑近凌栖看一眼,开始闹了。
“许诺呢?”他像是被母亲抛弃的小孩,突然不顾形象哇哇大哭,“她又走了吗?许诺......又不要我了……”
“她总是这样!总是不要我!”
“我明明看见她了!”
哭着哭着拍自己的脑袋,哽咽着:“我头好晕,在转,我要爆炸了......”
护士和凌栖相视一眼,同时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许诺。
她目光沉沉,看着宿迟不知在想什么,最后缓缓上前。
凌栖让开位置,许诺站到宿迟身侧。
伸手整理他凌乱的碎发,哄小孩儿似的柔声说:“我在,我没有走,先好好把针打了,好吗?”
宿迟动作停下,咽下哭声,深深低着头,很久才挤出两个字:“你走。”
许诺:“......”
没人说宿迟喝醉是这个鬼样子啊。
她抬眼看向护士:“顺便查查他有没有精神分裂吧。”
护士神情一言难尽,可能心里也觉得有这个必要。
碍于职责,她叹了口气:“要不,你先安抚一下,现在这样打了针也还得闹。”
许诺摇头:“你直接打。”
说完俯身,温声在宿迟耳边说:“不好好打针,我真的走了哦。”
护士挑眉,等了片刻。
惊诧看着男人缓缓伸出那只血迹斑驳的右手,头仍旧垂着。
她把嘴角压下去,一本正经地拿起棉签给宿迟把手背擦干净消毒。
许诺看着:“手没事吧?”
“没事,血是拔针头渗出来的。”
重新打上点滴,护士叮嘱几句后离开。
许诺坐到床边,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凌栖。
“之前有过这样吗?”
凌栖摇头,神色有些无奈和心疼:“第一次见。”
“经常喝醉酒?”
“没有,他不怎么喝酒,喝多了就睡,也可能是疯过我不知道。”
许诺看了眼宿迟一动不动的身体,抿唇:“难搞哦。”
凌栖抱手靠在墙上:“怎么想的。”
“我也不知道。”
两人毫不避讳,完全把宿迟当个醉鬼。
醉鬼却慢悠悠抬头,没哭了,脸上沾着湿润,无神的眼空洞望着前面的某处,冷不丁开口:“我要变成一个蘑菇。”
许诺和凌栖:“.....?”
醉鬼自顾自地念叨:“可以用伞把耳朵遮起来,听不到你在说什么。”
说完,他疲惫地躺回去,翻身继续背对着许诺,却很懂事地把右手伸出床边避免压到。
凌栖噗嗤一下笑出声,抬手看了眼表:“你留下么?如果要回去,我留下照看他。”
许诺摆手:“你回去吧,看你也喝不少,需要给你叫司机么?”
“不用,我酒量还行,喝得也不多,打车回去,旁边有床,辛苦你将就一晚。”
他走前,无奈看眼宿迟,一口气叹了又叹。
独立vip病房很安静,头顶灯光亮得有些晃眼,她走到窗边透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生病都有家庭医生,不用到医院。
许诺最讨厌这个地方,这里总是充斥着生与死,疼痛和苦难,令人本能的抗拒。
回头,看到闭上眼不再吵闹的男人,她心中隐隐有些疼。
就像见到他独自一个人吃饭时莫名生出的怜悯。
觉得他可怜。
宿迟大概不需要这种情感。
他就像一个偏执的旅人,决定要去什么地方,无论跋山涉水,无论步步荆棘,从不停止。
可他选择这一路独自一人,许诺就像闯入他世界的例外。
宿迟拒绝无果,接纳她和自己同行,从一起踏出的第一步之前就规划好二人一起走到终点的路线。
这条路要比独自一人走的路平坦、明亮,不能荆棘丛生,不能阴暗无光,起码会保证她安然无恙。
许诺食言,半路退出,独留他面对再次被打乱的计划,无措的找不到最初那条路,陷入迷茫后甚至时常忘了终点是什么。
许诺十七八岁时不愿耐下性子听一听他的终点是什么,现在尝试理解他后,却仍旧不知他的终点是何处。
结婚?事业有成?
或许,两个从一开始就不同路的人本不该硬往一条路上挤。
许诺秉着到站下车,接受任何分别的心态与人相处。
宿迟呢?
他固执,重情,把一个人划入自己领地后再难接受对方的离开。
太沉重。
许诺后知后觉地想,刚到许家的少年,因为亲人的离去,外加来到陌生环境彷徨无措,内心得多压抑......
宿迟儿时又是什么模样?有过开朗的时刻否?
她当时单纯觉得人家不爱说话,太内向,觉得所有人都该和自己一样,最大的烦恼就是哪条裙子好看,想去哪里玩,什么新鲜事物有意思。
国外那些年,她被动看过到太多底层人民的苦难,街头流浪的艺术家、吃不饱饭的孤儿、眼神时常带有恐惧的农家小孩,为了生计发愁而暴躁的中年男人......
还有名利丰收身边却无一亲人的冷漠高官、穿着光鲜亮丽其实家里一地鸡毛的贵妇人.......
老爷子带她见识不同的生活是最正确的决定。
不然本就自我的许诺至今仍旧缺乏共情和换位思考的能力。
搁以前,许诺根本不会思考,更不会停下来摸摸良心反思,只会觉得宿迟怎么这么笨蛋,骗了他还这么情真意切。
她会得意,而不是现在这般拖泥带水犹犹豫豫。
她回到宿迟身边,蹲下,用纸巾沾水,替他擦去眉心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