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受明人不说暗话(55)
"怕吗?"她捏了捏微雨冰凉的手。
孩子摇头,发丝扫过她手腕:"棠姊的手在抖。"
陈棠扯出个笑,却没说话。
她比孩子更明白,接下来会面对什么。
破窗声比预料的早半刻。
陈棠把微雨塞进腌菜车,咸腥的汁水呛得孩子咳嗽。
她抓起铲子劈向来人,铁器相撞的火星映亮对方利剑——镜面倒影里,她看见自己狰狞的脸,和那天芙蓉馆里护着穆月时一模一样。
"跑!"她挡住追兵,后腰突然刺痛。旧伤裂开了,血顺着裤管流进草鞋。微雨从缸里探出头,眼神惊恐。
箭矢穿透左肩时,陈棠想起穆月咽气前的眼睛。
“陈棠!”微雨吓得尖叫出来。
"快跑!见到穿官袍子的人......"她突然哽住,想起谢桥说这话时喉结滚动的模样,"就...就说陈老板的赌债......"
微雨摇头。
“不要磨蹭!”陈棠拼尽全力,“他是你最后的哥哥!他是你最后的希望!”
微雨逃出荒舍时,刚好听到陈棠最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他极力憋住眼泪,朝着浔阳凤栖山的地方跑去。
陈棠不能陪他了,再去谢府等于找死,小孩很聪明,果断地改变目的地。
温怀踩着焦木寻来时,三更梆子刚敲过对岸。
陈棠仰在腌菜缸碎片间,左肩的箭伤泡在盐水里,泛白的皮肉翻卷。
"谢...谢..."她喉间嗬嗬作响。温怀看见她浑身赤裸,知道必有追兵追赶。他近日一直在浔阳寻找谢桥的下落,这才能碰见奄奄一息的陈棠。
"省些力气。"温怀撕开官袍下摆,布料裂帛声惊飞梁上寒鸦。将陈棠挪到背风处,
"微雨耳后有痣......"她突然咳出黑血,指甲掐进温怀臂弯,"和...和他一样......"
"他...他在......"陈棠涣散的瞳孔忽地聚光,"哪里?"
温怀不知她是否能活,听见这话微微一顿,道:“不知道,走散了,微雨呢?”
陈棠虚弱地笑了笑:“我让他跑了。”
温怀沉默。
“先不急。”温怀叹了口气,“你活下去更重要。”他背起陈棠,往浔阳不远处的村落走去。
夕阳漫过浔江时,温怀背着陈棠撞开篱笆门。竹篾编的院墙东倒西歪,晾晒的鱼干混着药草味,熏得人眼眶发酸。
"劳驾讨碗热水。"他哑着嗓子开口。
"老天爷!"村医娘子举着药杵愣在灶房门口,看着突然出现的访客,围裙上还沾着昨夜揉面的面粉,"当家的!快把厢房稻草铺开!"
几人帮忙把陈棠放下,老丈匆匆赶来,看了一眼就皱眉。
“”求二位好心人~~~~温怀的嗓音带着哽咽,“救救她。”
"伤在肩井,毒入三焦。"村医娘子拨亮油灯,"这姑娘命硬,倒像是咱们浔阳水土养出来的。"她舀起半瓢药酒浇在伤口上,酒香惊醒了檐下打盹的黄狗。
“能治吗?”
老丈皱眉,结结巴巴道:"这、这箭伤难治......上月刘猎户让野猪拱了腿,灌了三坛烧刀子还是......"
陈棠却突然抓住温怀手腕,指指自己嘴巴。
温怀凑过去:“什么。”
“我嘴里有韩蛰给的救命药~~~”
温怀已经,没想到韩蛰居然参与了这场闹剧,他从陈棠嘴里掏出药粉。
"用这个。"温怀将药粉抖在狰狞的伤口上,腥臭的黑血突然汩汩涌出。
"使不得啊!"老丈急得直跺脚,"前年王二麻子砍柴伤了手,撒了金贵药粉反倒烂了整条胳膊......"
村医娘子突然"哎呀"一声:"血转红了!"只见腐肉簌簌脱落,新血渐渐止住。檐下黄狗凑近嗅了嗅药瓶,突然夹着尾巴逃开。
村医忙着给陈棠疗伤,温怀则伺机询问线索。
温怀掀开灶屋草帘时,正撞见医家小女往陈棠嘴里渡蜂蜜水。
"阿姐说苦药要配甜食。"女娃晃着羊角辫,腕间银镯叮咚作响,"昨日有个戴斗笠的哥哥,也给我糖丸换消息。"
"那个戴斗笠的爷来说是来讨水喝。"小童蹲在门槛上啃炊饼,突然插话,"给了俺这个。"他掏出个油纸包,里头麦芽糖捏成兔子状。
温怀指尖发颤:"那人可带着孩子?"
"带着个捂嘴咳嗽的小哥,耳后有颗红痣。"小童比划着,"往凤栖山去了,说找什么......找个模样好看的人。"
锅里的药汤突然沸出怪响。温怀盯着水面浮起的艾草渣,忽想起谢桥说过:"浔阳艾草苦于他处,因根须缠着前朝箭簇。"
"客官带上这个。"老丈哆嗦着递来蓑衣,棕丝间混着驱蛇的雄黄粉,"凤栖山蛇多,小心被咬。"
温怀系紧药箱,忽见陈棠悠然清醒过来,摸出半枚铜钱塞进小童掌心:"去买饴糖,别说见过我们。"
残阳散尽时,温怀在村口石桥顿足。他花光了身上所有银子交给好心的村医,请求老人家帮帮自己照顾陈棠一阵子,自己则必须马上动身,去寻找谢桥和微雨的下落。
这么多天,那人可能已经不在浔阳了~~~~
温怀眉眼间藏着落寞,他跪下来,朝着残阳的方向对村医家的茅屋拜了三拜。
--------------------
第36章 定情
=
凤栖山的鹰嘴崖上,温怀的草绳在峭壁间晃如蛛丝。昨夜借宿的猎户指点的小道,原是采药人都不敢涉足的鬼见愁。罡风卷着砂石砸在脸上,他低头瞥见崖底森森白骨。
"在那边!"追兵的呼喝撞碎晨雾。三支鹰羽箭钉入岩缝,箭尾系着的靛蓝布条浸透桐油,遇风即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