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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错(5)+番外

作者: 到姨怀里来 阅读记录

我着急去看,却被满脸惊慌的医官拦住。

「是瘟疫!此疾凶险,曹大人凶多吉少!」

我心头一震。

天灾之后即疫病横行,我早有预料,因而特着医官随行。

尸首掩埋,石灰消毒,控制水源,焚烧艾草、苍术、菖蒲等驱虫避秽,处处小心。

怎么会……

或许早有预兆,自我到滑州起,他的咳疾便未好过。

我心底蓦地泛起一阵酸楚。

说实话,我怨过曹行知,但我从未想过,他会死。

思酌间,我三步并作两步,突破阻拦冲到了曹行知房门口。

伸手推门,却在即将触及时猛地顿住。

束河尚未完工,库中银两已空,疫病来势汹汹。

——必须有主持大局之人,我不能倒下。

五指蜷回,咬着牙僵了片刻,我猛地转身。

接过医官所奉面巾戴上,我迅速安排应对之策。

「我即刻修书上呈,众将士以府衙为中心盘查灾民,有症状者一律圈入安济坊隔离。

「张贴告示,招录民间医者驰援,不论男女。

「连夜筛出骑兵千人,前往相邻州郡募集草药。」

「众医官,十日为期,必要试出有用的方子来!」

曹行知仿佛一个爆发点,他一倒下,疫病便突兀地传播开。

好在控制及时,安济坊按重症轻症将患者分区隔离起来。

只是仍有漏网之鱼,五日过后,军中有百人出现了症状。

滑州恍如一根绷到极致的弦,只消一处失衡,便会顷刻崩断。

「大人,银两,银两空了!」

「大人,滑州疫病,盐商不敢再运粮过来,粮仓也撑不了多久了!」

数千工人等着工钱,十万灾民嗷嗷待哺,疫病伤患危在旦夕,朝廷无动于衷。

我扶着额,只觉头疼欲裂。

第15章

我蒙着面走到曹行知房门外,撕心裂肺的咳嗽隔着门扉传来。

虚弱的声音问:「是谢大人吗?」

我沉默片刻:「是我。」

屋里静了良久,久到我想再度张口,却被突如其来的二字打断。

「抱歉。」

他说抱歉,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是当下让我独自面对如此乱局,觉得难安,还是在回应我当年痛哭流涕的质问。

「曹行知,你有什么资格当这个父母官?!

「你的无知害死了百余人!你不配……你根本不配!」

那时我才十二,最是少不更事时,当初的深恶痛疾到如今,竟只剩些隐约余味。

我记得那时,夷州地处偏远,朝廷难以管辖。

属地尽是官贼相通、率兽食人的乱象。

建康二十一年,一对母女一路躲避追杀,流亡至京,夜叩登闻鼓。

一击。

「民女要告——夷州良田三千顷,种出来的稻米不够喂官仓老鼠!」

二击。

「民女要告——黑云十八寨的刀,砍人颈子比割麦还利索。」

三击。

「民女要告——当朝天子高坐明堂,竟不知龙椅之下,垫着百姓的头盖骨!」

夷州水深火热就此昭示于众。

百姓群情激奋,朝廷火速派兵镇压,拨银遣官,安置民众。

曹行知便是那时去的夷州。

而我爹得工部调令,督造难民所,捎上了我。

第16章

动乱很快被平息,然而谁也没有料到,贼寇记恨那母女所为,一直在暗中蛰伏。

朝廷兵马走了没几日,贼寇便掳走了安置地大半妇孺,挑衅示威。

事发时,曹行知当机立断,追召回朝兵马,同时调夷州驻守先行查探。

一路借遗落的衣布朱钗并车马行迹,追至剑南,一无所获。

后来方知,那是贼寇故布的迷障。

最后还是一卖货女郎,认出了地面沾红的草木灰,是女子缝在月事带中之物,才确认贼寇逃窜方向。

可是晚了……晚了!

那对母女,曾经千里跋涉未肯认命,找到时却被高高吊起,血肉滴落满地。

事发之后,曹行知被问罪,一堆官员替他开辩,贼寇狡诈,不知者不罪。

是啊,他应对迅速,怪在不知,情有可原。

毕竟男人,即便是寒门所出,谁又会屈膝折腰,去了解小小女子的月事带呢?

除了我一腔愤恨,几乎没人真的怪他。

这些年,曹行知兢兢业业,朝堂内外无不称颂。

可他如今却拖着病体,向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后生说抱歉。

真是荒唐……荒唐至极!

第17章

我问他:「曹行知,你想死吗?」

医官试出个配方,虽不能药到病除,但可延缓症状。

灾民服用皆有效,唯独曹行知,服用后反倒更严重了些。

医官拐着弯告诉我,曹大人没活着的念头。

我问蒙了他,静默持续了将近半刻钟。

曹行知猛地咳了几声。

「谢……大人,我只是,有些疲倦。」

「别死。」

「……什么?」

我鼻头一酸:「我说别死,曹行知。」

世上犯错的人千千万万,大家都觍着脸过活,为什么你却想死?

没等到曹行知的回答,下属的惊呼搅乱了沉寂:「大人!」

我收敛泪意,又开始一个头两个大:「又怎么了?」

「您妹妹来了!」

「我哪来的妹……等等,你说什么?」

下属眼珠子直发光:「您妹妹,带着钱来了!好多好多!」

我匆匆赶到府衙外,看见蒙着脸的谢旻,还有她身旁衣着低调的三皇子。

以及身后数十辆板车拉着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