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不二臣(29)
话音落,贾母不禁更紧地抱住黛玉,眼泪一颗颗垂滴下来,隐没在发间。林言接了帕子,细细为贾母擦拭。贾母见此,扶了黛玉起来,又跟林言道:“你也快快去了斐府,与你师父说去,别坏了礼数。”
林言应是,贾母又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抚平他的鬓角,仔细看着他的眉眼。
“好孩子,去,快去吧。”
他们不敢耽搁。
车子已经备好,林言进到斐自山房里的时候,小老头刚醒。他听见动静,用被子把头蒙住,存心跟弟子开个玩笑。
若是平常,林言
约莫会笑。可这一次,他走到斐自山跟前,还没说话,声音便哽咽了。
“师父,我父亲病了,叫我与姐姐回家去,您多保重。”
斐自山一下子从床上跳起来,胡子飘在半空。
“什么时候的事?”
“刚得了信,不多会儿就走。”林言被师父搂起来,师父的手极重地按在他的后背上,林言听到师父叹气,可抬起脸又见到斐自山安抚似的笑容:“不当事,谁没个三灾六病。你们来到这里四五载没回去过,你们父亲也想呢。”
见林言点头,他又道:“不必怕,有时就给师父来信,记着?”
到了这时候,林言反倒不哭了。他抹抹眼睛,认真应下:“我晓得,师父。”
林言没有许多可带的东西,唯一记挂的除了禀告师父,便是与师兄师嫂、还有秦向涛、陈谦时作别。可陈谦时随他母亲去了外祖家,林言便匆匆写下条子,请斐茂交给他们。
他回去的时候,黛玉屋里大半已经收拾妥当。她那儿的东西本就存放有条理,这会也未曾乱了阵脚。
紫鹃清点着,宝玉站在一旁,不舍地往窗边瞧。黛玉便坐在那里,垂着眼睛,又恍惚是当时握在手里的冰冷模样。
林言心里一坠,三步做两步,上前去轻轻唤一声姐姐。
“都知会过了?”
“是,俱都告诉了。”林言点头,他心里发乱,不知如何才能安抚黛玉,只好把师父说的话也告诉姐姐听。黛玉捏捏他的指尖,勉强撑出笑来:“那书信我看了,是父亲亲笔写的。”
“现已吩咐人去备船,琏二哥哥陪着我们回去。”
林言还未应话,便听到宝玉无限不舍:“妹妹,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什么时候回来?还回来么?她现下不是正要回自己家去,见自己的父亲么?她不是正要‘回来’吗?
黛玉仰起脸,眼珠干涩。忽得一暖,扭头一看,林言还握着她的手。
辞了老祖宗,辞了舅舅舅母,辞了兄弟姊妹。扬州来的林姑娘和林公子冬日里来,又冬日里走。
飘摇的船,缀着帘布,散着几个侍候的婆子。林言在船头站着,无端有些恍惚。
他来的时候觉得船本身就极大,如今才知道大的原来是江河。眼前的水色都是曾经见过,当时心中惴惴,如今归去也不是无忧。
父亲呢?父亲说过,叫他与姐姐一并过来,叫他好好读书,叫他......天上的水雾落进眼睛里,林言安静得骇人。他开始觉得这片水面过于大,大得令人生气,直想质问天公,凭什么只把姐姐与他抛在这一方看不到边际的地方。
可他的心却很冷静地旋转着,怀揣着最可怕的预期,悲伤又不得不准备知晓那个结局。
水路又是出了几里。风吹皱了布帘,打里面探出一只手来,手的主人牵住林言的衣袖,声音和缓,动作轻柔:“佛奴,外头风紧了,你进来坐。”
“姐姐,我不冷的。”林言嘴上这般说着,却到底老实回到舱中。里头帘子起了一个角,小窗将合未合,黛玉正巧坐在那光中,只是望着他:“你说不冷,待会寒着了,又是一番闹。”
这说着,她自己反是低咳几声。林言赶忙放下帘布,瞬息到了姐姐身前,扯过一件披风搭在她身上。
“姐姐可是吃着风了?要不,把窗儿关了吧。”
“不当事。”黛玉捂一捂他的脸蛋,她的手和吹风许久的林言一样冰。黛玉牵着他在自己身边坐下,扭过头,又只是遥望一方水色。
“我问了掌舵的,他说行船稳当,这几日就能到扬州,姐姐——”林言很乖巧的偎着黛玉,又去看黛玉放在手边的书,随意翻开着,看去许久未曾动过。
窗儿开着,天是留白,水是湖绿,远方山影隐在浓郁的雾色中,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林言看过一页,偷眼去瞧姐姐。果然见她托腮凝眉,一副思索的样子。他想开口,想去宽慰姐姐,可沉默像是外面的雾色钻进来,一股木然将他们包裹。
钝痛许久的心,这时已经不觉得痛了。
“佛奴。”
黛玉的声音垂得很低,竟比外面的鸟鸣声还浅。林言看着她,她看着窗外,好像并没有叫他的小名儿似的。
于是林言默默伏低身子,额头抵着黛玉的膝盖,拿自己去暖她手的温度。
“我有时想,幸好是佛奴与我一道来的。”黛玉依旧望着外面,好像透过那雾气,她也能化作一道水汽直回扬州。她也没有看林言,只是悄悄的,耳语一样诉说着:“总有人与我一道的,若是叫我一个人回来......”
若是叫她一个人回来,徒劳望着水色,催着归舟。她的父母双亲已失一人,如今父亲也不好,黛玉心中那只许久没有出现的窄口的瓶又流进许多忧愁,倒不出。
若是只叫她一人回来......
黛玉微微垂头,大约不会有第二人如佛奴一般拿自己去暖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