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同人)[红楼]不二臣(307)
“我是真的高兴——”
这一句莫名其妙,林言回神看他,窦止哀却仍然望着窗外:“当年的淮越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淮越是什么样子。我曾经做过许多设计,我替陛下收整那样多的秘闻,可我很多年都没有回到过这里,只好说这里还和很多年前一样——在你们来之前。”
“改变真是一件难也难,容易也容易的事。”窦止哀终于收回目光,沉甸甸的,犹如实质砸在林言肩上。外面的光在这时又发改变——又绿,又橙,又金黄,许多年没人照管的竹子在这时又有了复苏的幻象。
任何事都要有牺牲,为了最后的宏伟的愿望,为了他自己心中依稀的图景,窦止哀舍下宿儒门徒的名声,舍下唾手可得的功名。心甘情愿把自己埋没在江山的黄土,忠心耿耿的,一辈子追随着那个抗旨也要收住边城的皇子亲王。
可他当年守下的地方却成了最先的牺牲,这一回反而是他,即便牺牲北阆也不愿让今上获得一场惨胜。
窦止哀难得糊涂,他想不通这究竟是不是‘总会有’的牺牲。
淮越是他的故乡,太上皇要他来,于是他来了。窦止哀没有听过北阆的寒风,但他见识过淮越的风沙。这里的每一处都不是空想,都是他曾经走过的地方。
他真的舍得么?舍得把自己的家乡也置于险境?
缔造这份改变的功臣之一正坐在他的对面,窦止哀却觉得他的声音似乎也同阳光一般经了层层遮掩,散碎不清。
“师兄是担心淮越会变成下一个北阆?”
“不,北阆当时事发突然,而淮越这时额外有方将军镇守,绝不会发生如北阆一般的惨象。且盯着我的眼睛也在盯着南方,太上皇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无论是我,还是你。”无论心中如何波澜万丈,窦止哀面上都没有一点波澜,他耸耸肩,笑道:“我是来盯着你的,太上皇要看你会不会为了旧友徇私的同时,也要看我会不会对师弟网开一面。”
“早有预料的事,师兄若是想拿这种事做人情,未免想得太简单些。”林言没接这句话,暗想窦止哀总不会真的只是来告诉自己皇上要不行了这件事。
“小混账......这难道不是惊天的秘闻么......”窦止哀嘟囔,酒盅空了,却也没有满上再饮。随手丢开,看着它滚落下去,那可怜的器皿就这样轻易碎在地上。他看着林言把半副残杯捡起来,碎了的瓷片也拿手帕收好拢在一旁。刹那间,窦止哀的面貌因为外面的霞光柔和片刻,又因为自身脸上的沟壑而使得柔和也像是假象:“唉,只是我这回是彻底被逐出师门,等你来年回京,还得请你替我给师父赔个不是呢。”
“师兄若心怀不舍,还是自己去赔不是更显诚心。”林言顿一顿,又道:“即便师父不见,大师兄也会欢迎你再到府上。”
“哪有这么容易哦......”窦止哀失笑,举起那只残杯,锐利的边缘给他的指肚割出一道口子。针尖样的血珠冒出来,又被他的另一只手指捻去。他把那只手连同杯子一起笼进袖子里,林言没有注意。
“那方将军的密函也是你的意思。”
“你既然问出来了,想来就怀着笃定,我的回答是什么,又哪里有那样要紧。”
“总还是需要确切一句......说不好,你答了,我今后真能在师父那里给你求求情。”林言这
话听来像调侃,样子却极为认真。窦止哀说得不错,他被斐自山教养长大,太熟悉这老先生的性子。可就是因为太知道师父的性子,才能确定他终究舍不下这个开山弟子。
窦止哀长呼一口气,他朝窗外看去,林言的声音又响起。
“师兄不必担心,我这次来带足了人手,房前屋后,太上皇的眼睛递不过来——你说的,他总是上了年纪”林言端坐着,看着他同样上了年纪的师兄:“方将军也和你通过气?”
窦止哀点一下头,林言了然,明白这一文一武的二人都已经起了别的心思。
太上皇谁也信不过,他虽然交给林言一封‘遗诏’,但不需细想也能知道还有别的后手。他选择林言的原因也没有什么过分复杂的根底——状元、宗亲,能够插手皇家内务,能力资质也不会让旁人生下嫌隙。
他已经上了年纪,而林言恰巧是个能被道义约束的‘好’人。
然而此刻,在他眼中该相互制衡的三个人却有‘另辟蹊径’的打算。
说太上皇咎由自取?这似乎不太恰当,至少他们并担不上一个‘叛’字,只是不愿让南地和淮越重蹈北阆的覆辙。
——无论是因为怎样的缘由,怎样的‘大计’。
方将军怕旧梦重提,窦止哀是怀着‘私心’。
不管他们如何,总归是对林言有利。
时间耽搁几许,林言无意在此处久留。外面的眼睛暂时被林言的人挡住,但待的久了,难免惹起某人的疑心病。
他知道窦止哀的住处,太上皇也知道林言会去找他师兄——也许恰如窦止哀所说,他对于林言存了些血缘晚辈的偏袒,在他这里的眼睛还松些。
不过也仅此而已,不足够让他真的放任林言。
所幸林言只肯尽心黎民社稷,不愿把自己真的放在贵人们的争斗中。
知道一个人死去的时间是一件不能够深究的事,林言明白早早知晓确实能给他迎来许多先机。
他站起身,作揖告辞。抬臂之间看到窦止哀的神色——原本橙红的光隐去,一切又归于青白的惨光中。
有林言看不懂的东西正在窦止哀的脸上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