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148)
但是,但是,后来呢?
心中一阵抽痛,宋婉连忙握住梁恒的手,去探他的脉息。
而梁恒一把挣开了,他震惊地看着宋婉,口齿不清:“你你你,也太不,太不矜持了!你怎么,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就突然和我牵手啊!”
什么?
宋婉竟然一时没从少年梁恒这反应回过神来。
她一直熟悉的是之前梁恒吊儿郎当的模样,如今看到从前梁恒竟然是这样模样,她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一丝违和?
“你长大后可是花酒都喝的,怎么今天我把个脉就不行?”
“你要把脉?”
梁恒闹了个红脸,他听偏了话,又把手伸过去:“你早说不就行了吗?”
宋婉搭上去三指,说:“我以为我们已经很熟了呢。”
梁恒的脉象平和,气血流畅,并无不足之处,但玉殿春之毒若是在初服时也是瞧不出异象的,所以这脉象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
如此,便只能从身边人下手。
宋婉正要询问梁恒,余光却见窗外桃花纷落,一阵寒风吹进,入目是满树的雪白。
而她披着厚裘,立身在苍茫山雪中。
只听见身后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宋婉回眸,便见梁恒奔马而来,勒停在身侧。
“宋婉,你走的轻松,却让我好找啊。”
这是熟悉的梁恒,他成年后的面容褪去三分稚气,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居高临下地看过来,如若逼视。
“怎么,就那么不愿接我的婚书?”
他这话说完,宋婉凝眸看去,心中纷繁萦绕的思绪像是被一刀切开,断在风中。
“原来是你。”
宋婉说到这四个字,不由自主地笑起来。
原来与自己成亲,从鹤京大火到燕州风雪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她笑自己一直以来的逃避,笑自己的固执,也笑梁恒千百次的深情。
宋婉含着泪,仰头看着那熟悉的眉眼,又哭又笑骂道:“梁恒,你真是个疯子!”
你这个执迷不悟的疯子,两世都要为了这个根本不值得的宋婉去死,你真的愿意吗?你甘心吗?你还有那么多亲人好友,还有荣华富贵,做什么想不开要和宋婉捆在一起呢?!
梁恒知道自己被骂了,他毫不在意,看了一眼心上人,翻身下马,走过去将宋婉松掉的披风系带系紧一些。
他突然双手搂住宋婉,将她护在怀中,把婚书攥在掌心,以无所谓的声音说道:“是啊,你才知道吗?”
梁恒这个人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傻子。
他活着,只有一条被信奉在心里——求吾所爱,尽吾命而不惜。
第84章
梁恒就那样抱着宋婉,在风雪里抱了许久。
久到宋婉觉得冬天已经过去,春日的桃粉芍红又一齐绽放在梁恒的怀里,温暖安宁。
这时,梁恒突然松开宋婉,原本一张干净的俊脸不知何时沾染星点血迹,他垂眸盯着爱人,沉声说道:“好了,宋婉你走吧,他们都死了。”
宋婉听完一惊,背后陡然冒出冷汗,她后知后觉地向四周看
去,果然是一片血海。
莲池对岸的宫楼燃起大火,宫婢太监的尖叫响彻云霄,金吾卫的铁马在石板道狂奔,怒喝斥骂夹着救驾之命,一同被大火扑的干净。
“圣君死了,太子也死了,阿婉,你自由了。”
梁恒松开满是鲜血的利剑,隔着尚且干净的衣袖捧着宋婉的脸,说道:“阿婉,你走吧,去燕州找你的师兄,回你的师门,再也不要来鹤京了。”
不知道梁恒在说什么,宋婉只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她立刻捂住梁恒喋喋不休的嘱托,蹙眉问:“你哪里受伤了?”
“还是玉殿春压制不住毒发了?”
“告诉我梁恒。”
宋婉说完,握住梁恒鲜血淋漓的手,望着这人惆怅痛苦的眼睛,避开他给出的所有选择,以坚定的语气回道:“梁恒,你听好了,今日的话我只说一遍,再让我重复的话,小心你的腿。”
“我爱你梁恒,不是出于你对我的帮助,不因为你对我的呵护,而是我有这个能力,我能承受你疯到现在的爱,也能给出把你从阎王殿拉回来的爱。”
“我只问一次——梁恒,你要不要我爱你?”
梁恒被一连串的话砸蒙了,他彻底愣住,乌黑的眼睛眨了又眨,像是没听清宋婉说了什么。
直到最后一句,他才恍然,并顺着宋婉这一句,慢慢推出前面那些话的意思。
那捧着爱人脸颊的手像是被针刺一般,克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接着是整条手臂,带着整个身躯,梁恒压制不住的,像是深夜被风雪冻毙的旅人在温暖的火堆旁,一直颤抖着,要除去满身的落雪——和血。
他羸弱的身躯几乎要撑不住这满到喉间的爱意,只能将头慢慢垂到宋婉的肩上,如同被驯服的野兽俯趴在主人的脚边,温驯黏人,汲取让他安静下来的力量。
终于,梁恒颤抖着说:“我一直不都在求你爱我吗?”
我一直都在求你爱我,故而可以放弃一切,背起骂名,丢弃利剑,山珍海味不如你手里的骨头,你向上一指,我便疯了,背起骂名为你杀死久居高位的天子。
你说他该死,那他便该死。
你说要我活,我就要为你活。
如此,我还不爱你吗?
如果你说那不是爱,那什么叫爱,你不愿意告诉我,也不愿意教我,我怎么会学会爱你!
梁恒固执地走入死路,像个信徒一样跪下求生,没人告诉他,可以回头,不必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