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152)
第87章
山中夜晚寒凉,星幕低垂,万籁俱寂。
梁恒从噩梦惊醒,他打了个哆嗦,突然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盏明亮的烛火。
他掀开被子坐起来,手上的疼痛后知后觉地爬上眉梢。
梁恒简直大为震惊,他举起过着绷布的手,不免惊怒:“哪个狗东西把我咬成这样?!”
说完,梁恒环顾周围,觉得自己都脏了。
看看,这狭小昏暗的房子哪里是人能住的地方?还有这被子,一股子味道,根本不能盖在身上。那蜡烛也是,小小一截,肯定烧不到半夜就灭了。
总而言之,宣饮竹这人真该死,竟然让青云背后偷袭他,还把他带到这荒山野岭来。
梁恒越想越生气,他大步流星地开门向外走去,却在门口看见一个熟悉到可以闭着眼画出来的身影。
宋婉听到身后的声音,转眸看过来,见到梁恒好好地站在那,眉间的愁绪不禁散去几分。
她问:“醒了?”
梁恒看着眼前人,表情凝重,觉得自己还没醒,他立即转身准备重做一遍从床下下来的动作,但一转身看到身后空荡荡的房间,又愣在原地。
转过身去是空的,那么自己再转一次呢?
也会是空荡荡的吗?
梁恒抿唇思索,他微微侧目向身后看去——辽远的天际低垂着一片繁星,栏杆外山内失修的钟楼黑影模糊,独有更近处凭倚石栏的人,宁神淡目地向他看来。
牙白色的衣裙映着星光,在风中轻晃,勾勒出魂牵梦萦的身影。
咚、咚、咚。
心脏在胸膛开始猛烈地跳动,鼓膜被波涛般的心跳声一下下冲击,梁恒单手捂着发疼的肋骨,垂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宋婉站在不远处,她刚从宣饮竹那里换了身衣裳回来,不过在外面透了几口气,就看见梁恒从屋内出来,还背过去傻笑起来。
难道又是毒发了?
宋婉有些担心,她算着玉殿春的毒不会这么快又复发,但梁恒很不对劲。她慢慢走过去,有些怕惊到这人,在一旁问:“梁恒,你”
梁恒转过来,快步走近宋婉,裹着绷布的手掌轻轻捧着宋婉的脸,垂看的目光映着一片笑意星光:“你怎么过来了?”
“担心你。”
宋婉开门见山式的回答让梁恒猝不及防,心跳差点漏跳一拍,他左右看了看,略略低声道:“宋婉,你告诉我,这是不是梦?”
饶是掌心下的触感如同白日那般真实温暖,梁恒却还是不信,他有多久没见到宋婉了?
不知道,反正每次心情突然烦躁暴怒时,总是会见到宋婉,但当思绪又回归冰凉的铁链时,一切又陷入不可琢磨的黑暗。他不敢像眼下一般伸出手,去心知肚明地握住终究流逝的虚无。
宋婉被梁恒问的有点懵,她稍作思忖,便抬手捏了捏梁恒受伤的手,毫不意外地看见梁恒轻轻“嘶”了一声。
“这种话以后不许再问了。”
宋婉很不高兴听见梁恒用充满疑虑的声音向她讨一份真实,这本不该出现在梁恒身上,他每这样问一句,都是向宋婉身上扎刀子。
说完,她拉着梁恒:“回去睡觉。”
梁恒很乖又很不解地被宋婉拉回屋里,虽然方才的痛意让他明白宋婉并不是虚像,但他还没想明白宋婉怎么从平江到了这荒山野岭来,他更不知道,宋婉是辗转过平江、鹤京,吃了多少风沙苦头,才见到了他。
宋婉将梁恒的被角捏好,又为梁恒扎了两针安神助眠,她看着男人乌青的眼下,轻声说:“快睡吧,你需要好好休息。”
她把声音放得那么轻柔,梁恒看着那双眼睛,忽然觉得困倦,攥紧的手掌慢慢松开,保持清醒的痛苦在一刹那退去。
宋婉听到梁恒沉稳的呼吸,知道这人该是熟睡过去了。
就那么孤坐在床边静静看了半晌,宋婉才起身秉烛走到案前,拿出纸笔写信到平江,让乔池烟帮忙送升吉过来。
一封信罢,宋婉整理行囊的手顿住,她从包袱里取出宗门信物放在掌心细细摩梭。
半开的黄铜莲花触感冰凉,这是宋婉
下山时,师母亲手给她的。
师母说:“阿婉,你也是跟师母学过一段时间功夫的,咱们也算是师徒了。这黄铜所做的莲花是你师祖传下来的,今日师母就将它交到你手上。”
“你此番下山,实在年岁还小,不知前路多少辛苦要把你骨头磨透。你师父是个棒槌,除了一身本领别的什么也不教你,还好我们阿婉悟性好,没长歪。师母将这信物交予你是放心的。”
“你看,这莲花出淤泥而不染,莲子经百世而藏机。师母想告诉你,做人做事不可忘却真心来处,不论成功与否,你真心做的事情都不会毫无意义。迟早有一天,它就像莲子一样迸发出生机来。”
彼时的宋婉还不太懂师母的意思,她牵着小毛驴走出师门,忍着泪回首时,只见春日灿烂,湛蓝天色下,师母骑马负剑,师父举着酒囊喝酒,挥挥手向她告别,一切恍如初见。
如今,过了三四载,在荒山深夜,破旧寺庙,宋婉跪坐在案前,将师母的话反复琢磨,才品出一番良苦用心来。
或许,那时候宗门就把玉殿春丢失,不,也许是送到鹤京去了。
毕竟没有师门的允许,瞿山里又有谁可以穿过重重机关,将禁地毒药带走。
深居简出的宋婉年少凭借玉殿春一毒成为武林制毒奇才,那时长楼阁要将她写入少年榜,还是师母力排众议谢绝了长楼阁的一面之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