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34)
娟姑的血流到了颖河里,她的尸体被骂骂咧咧的爹娘带回去,直说今年不安生,娟姑死的不是时候。
红玉把簪子递给娟姑的娘亲:“这是我给娟姑打的簪子,她用这个刺穿了脖子。”
“哎呀,真金啊。”娟姑她娘笑吟吟地把簪子偷摸藏进了袖子里,没给丈夫看见,她道:“红玉你也别太伤心,有你这样的朋友,娟姑是个好命的。”
为了让娟姑魂归桑梓,红玉把自己的赎身钱全部给了柳娘,她再度穷得只能认命地听从安排,跟着柴小公子出了城门游玩,直到柴小公子感伤寒而死。
“所有的事情,昨夜我都写在了这里,”红玉从怀中掏出血书,交给宋婉:“柳娘的其他事情我也不清楚。”
宋婉接过,纳入袖中,然后搀扶着红玉坐到一边。
她从一边提了壶新茶,道:“喝点润润口罢。”
“有一件事小娘子说得不对,”红玉喝了点水,道:“我没有心属之人,走到现在也不过是认命之后的自作自受。今日与小娘子讲了那些事,心里反而好受些,也总算明白为什么娟姑有什么小事都要和我细细地讲了。”
宋婉点头:“是我的不对,故着一些身份,将红玉姑娘困在了坊间故事的情爱里。”
“卒与相欢,刎颈之交*,女为人,亦可为君子。”
宋婉伸出手,淡然一笑:“若红玉姑娘不嫌弃的话,可否认宋婉一个朋友,来日我也想随你去看看娟姑。”
红玉闻言,怔愣地抬眸,就那么傻傻仰头地看着宋婉。
然后,迟疑地,缓慢地,颤抖着抬起冰冷的手,放在了宋婉温暖的掌心。
十五岁离家,命若飞絮,身似孤舟,有父有母,无依无靠。如今,孤舟飞絮相逢,万语千言,都在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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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交代的,大致如此。”
宋婉隐去了后面的事情,把红玉的话转述给梁恒。
梁恒听完,沉默了许久,随后嗯了一声:“这娟姑我好像见过。”
宋婉有些惊奇:“大人见过娟姑?”
“那日我纵马返城,遇一夫妇架着牛车在路边,挡了官员的路,大官侍卫过去呵斥。我顺便探问,原来牛车上放着
他们女儿的尸体,但大雪封山,回程路远,他们就要寻了野地把尸体埋了。”
当时白布被风吹偏,那女子的尸体露了出来,面容青黑,耳朵几乎难以看出形状,肉身干枯,不知生前吃了多少苦。梁恒隐约记得幼年曾和将士们前去战后村庄救助灾民,所见难民也不过如此。
他于心不忍,解开自己温暖的氅衣,盖在了那女子身上,命人带着这夫妇去了就近义庄解了难题。
“相逢相见知君苦,前似浮萍,后归尘土。”
第20章
红玉的事情算是告结,但柳娘的却还未开始。
宋婉垂眸沉思着娟姑的事情,久久未能回神。直到她感觉自己的衣袖微动,似被人轻扯了一下,偏头看去,梁恒无辜地与她对视。
不等宋婉问梁恒做扯袖子这种娇柔姿态干什么,梁恒目光一沉,率先提问:“你觉得先审谁合适些?”
“自然是…”
梁恒一拍手,非常赞成地看着宋婉:“对,先审柳娘。”
宋婉:……
好好好,谁官大听谁的。
但经梁恒这么一闹,方才她因为思虑娟姑的沉闷心情陡然散了些。
柳娘被带到的提审间布置与那日宋婉初审相似,这牢房不论如何,总有一股幽深潮湿的气息。
见梁恒过来,看押柳娘的狱卒连忙开锁:“大人,这女子一直哭着喊着要出去。”
宋婉闻言,从梁恒身后探出个脑袋,看着牢房里撒泼打滚的柳娘,有些气结。
眼前种种表现之下,不知道柳娘还背着他们做过多少肮脏事。
梁恒乌眉压着凤眼,只字未言,随后对身旁的侍卫摊手:“把圣君在宴席上赐给我的匕首拿来。”
他的声音平静低沉,唯独说道“圣君”“匕首”二字咬字重些,那撒泼的柳娘顿时噤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离门最远的角落里。
宋婉:……
有时候,对付这类人,有夹着更高位权势的压迫。
匕首此时暂且到不了手,梁恒拿过侍卫的剑,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进去,猿臂一扬,“当”的一声,剑精准地丢在了柳娘的面前。
梁恒冷眼看着柳娘,气势十足:“柳氏,今日你就是罪人,无故杀奴,无由卖女,按盛朝律法该受水刑。”
柳娘经过这几日的牢狱生活,衣发凌乱肮脏,她磕着头:“大人饶命啊!”
“要想饶命,”梁恒走上去踢开剑,沉声问:“可以。你认不认勾结人牙子陈婆,违律卖红玉以结阴亲?”
柳娘忙不迭地点头:“我认我认。”
毕竟只是卖了一个妓/女,最后也没弄出人命,罪不至死。柳娘身为桃香坊鸨母,手上没个一两个人情捞她出去,或减轻罪责,确实是不可能的。她爽快地认了这翻不了的既定事实,也是怕遭罪。
而梁恒闻言,俊美的眉目慢慢舒展,眼尾勾着一丝笑意看向宋婉:“你可知那陈婆是什么人?”
宋婉配合着摇头:“妾不知。”
柳娘望着这两人之间突然冒出的让她熟悉的氛围,眼皮子狠狠一跳,自己好像踩了一个大坑。
“德正十年,漯州落秋湖战事起,而致流民万千。彼时据鹤京城外百里,陈家村突起异教,名曰虔女门,收流亡幼女百千,欲行善事,救万民。但不过五年,官兵发现虔女门中的女子尽数死亡。白骨堆砌成墙,人皮制作灯皮。先帝震怒,命凡与虔女门牵扯者,杀无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