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鹤(42)
宫里谁人不知,六公主自从回宫后,脾性便不好,几年间身边不知换了多少宫婢,偏偏她最得圣后喜爱,无人敢惹。芷茵是服侍六公主最久的老人了,已经养得一双火眼金睛,看得出这位公主的喜怒。
方才,芷茵分明觉得六公主眼睛里是有几分惊诧的开心的,就好像,见到了老朋友?
眼下六公主不知道身后的婢女芷茵是怎么猜她心思的,她边走边向人群中看去,却早已没有那人的身影。
小气,六公主默默拧紧手中的绣帕,心想宋婉连真名都不告诉自己。
在门口守着小黄门看到六公主,大大舒了口气,赶着脚上来迎着:“哎呦,六公主你可算回来了。”
“母后可要走了?”
小黄门抹了把头上的热汗:“圣后已经启程回宫了,方才派人来寻公主你,被奴忽悠过去了。”
“好,”六公主赞扬了这个小黄门一句,他可给自己省了不少事。随后她对芷茵说:“回宫后重赏这人。”
芷茵无奈应道:“是,公主。”
六公主刚上了华轿,一绯色宫服的中年女子便走到轿前,面容严肃,沉声道:“嘉慧公主,圣后让你回宫后去仁明殿。”
嘉慧公主正在轿子上吃着进贡的西域葡萄,闻言顿时小脸垮下:“知道了。”
看着那红服宫女走了之后,嘉慧懒散地躺在一边:“母后肯定知道我偷跑出去了。”
一旁的芷茵拨着葡萄,放到金盘里,她安慰道:“公主莫怕,这么多年,圣后圣君从来不罚你。”
“是啊,”嘉慧公主看着红艳的指甲,有些失神:“没人敢罚我。”
除了,她。
****
“娘子,白芷只是不小心撞到了那位娘子,白芷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宋婉看着白芷苦哈哈的脸,不由笑道:“你有几个胆子,我会不清楚吗?”
“她们可伤着你了?”
“没有,”白芷摇头:“奴一被拉走到那个巷子,就吓得连忙跪了下来,那位娘子只说了奴几句。”
“莫怕莫怕,”宋婉将拾起的石榴花重新戴到白芷乌黑的鬓角上:“万事在我。”
白芷抹了把眼角:“娘子已经够累了,白芷不要成为娘子的担子,白芷今后一定好好努力,赚钱养家。”
宋婉夸她:“好女儿!有志气!”
“不过今天中午还是我来请君吃饭吧?你瞧丰乐楼*如何?”
白芷不好意思地红着脸点头,丰乐楼可是盛朝鼎鼎有名的酒楼正店。
丰乐楼乃是鹤京吃饮最盛之处,其三层五楼,门面窗牖都挂朱红碧绿多彩绸饰,谓“彩楼欢门*”。楼宇皆是相通,帘幕飘飘,雅间可闻箫鼓佳音。
宋婉领着白芷刚进门,便被热情引到西廊庑,小二拿着纸花替她们擦箸,朗声问:“客官吃些什么?喝点什么?”
宋婉点了两荤一素,那行菜者不一会儿就端了过来:“客官慢用!”
白芷左看右看周围坐着的许多人,男女皆有,高谈阔论者,嬉闹怒骂者,慷慨悲歌者,比大相国寺有过。
到底是外男多,她不免有些害怕:“娘子,这里人真多啊!”
宋婉递了碗羹汤过去:“吃吧,明日去了谭拓寺可吃不到这些了。”
白芷得了话,埋头干饭。宋婉则被隔壁的谈话吸引,慢慢停箸。
一人道:“…所以说大理寺最终找到了近日市卖女子的幕后真凶了?”
“非也非也,告示上说这扰了鹤京几年的案后凶手是两个女子,怎么可能?女子能有这么大的能耐?”
“也是,”那人迟疑不决:“但此案据说是大理寺少卿提审的,总不会出现披露吧。”
有人笑:“唉!那也要看是哪位少卿啊!若是胡少卿,我等自然无话可说,但偏偏是那梁少卿经手的案子,那这案子可就不好说了。”
众人饮酒大笑,默认这是个笑话。可有一道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可梁少卿捉拿这罪犯有理有据,此案为何不好说?”
这话后,方才热闹的场面变得沉默。
宋婉微微摇头,心里失笑。此人这话真是落下大部分人的面子,定要遭激烈反驳。可她觉得,那人的话不假。
师父说,人,要说真话。
当然,这是在必要情况下,若见到某些故人,另谈。
“孙阅古,你刚来鹤京不久,是不知道梁少卿是谁吧?”
“确实不知。”
“那宁王世子你可知道?”
“此前听得一二言。”
“在哪里听到的?”
“燕馆歌楼。”
此言落地,众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
“孙公子,梁少卿便是那宁王世子,你说,这案子还是不是得另说?”
宋婉垂眸看着杯中的酒水,在讥笑声中想起梁恒昨夜的话。
梁恒说凭本事看到真相,她当时答的话与今时他言成了鲜明对比。
但几日探案来,她认为梁恒不是众人口中醉身于歌楼的男子,绝非是空有花名的宁王世子。
只是这人为何总对人摆着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宋婉无从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梁恒,能担得大理寺少卿的头衔。
第25章
那桌还有继续说下去的趋势,宋婉却已不再侧耳听之,她看着吃得正欢的白芷,递了帕子过去。
见白芷停箸,问:“可吃饱了。”
“吃得可饱了。”白芷揉了揉肚子,笑得开心。
宋婉点头:“那便走罢。”
她戴好帷帽,结完帐后走出丰乐楼,街上依旧人群熙攘。暑热渐渐透了头角,日头晒得厉害,就门的有不少冰饮子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