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隐匿(10)

她没有回答，只是起身走到镜前，望着镜子里那一张激情过后略显憔悴的脸，湿漉漉的发丝垂在额前，唇色半红，有种凄艳又孤绝的美。

她想，今晚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第一次。

包括这份开心。

林隐从窗前收回视线，瞥见蒋梨还在巴巴地等她解释，只好随口编了一个理由：“人终究要向现实低头，要挣钱、要吃饭。我不是神仙，也不会例外。”她转开头，眼底默默露出一片清冷，“况且总要有牺牲，才会有收获。”

*

二楼是一个开放性场馆，林隐和蒋梨沿着楼梯，慢慢拾级而上。

一路看过去，两边的墙上都挂着薛嘉祥的各幅作品。头顶的灯光打得雅致，画作的尺寸与内容，也是经过精心布置的，随便一眼，都是高级画展的氛围。

展厅里只有寥寥数人，应该是之前清过了场，现在才开始放人进来。

林隐和蒋梨一边抬头鉴赏画作，一边向内缓慢移动。

没过多久，果然就看见顾御陪着黄婉华，连同身后那一大波助理，从展厅深处浩浩荡荡地走向长廊这里。

林隐顿住呼吸，几乎忘了挪步，被蒋梨拉到墙边避让，眼神却穿过人群稳稳定在了黄婉华身上。

眼前这个女人身材凹凸有致、容貌明艳娇丽，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顾盼生辉。再加上颈腕间的高级珠宝陪衬，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夺目又耀眼的魅力。

顾御此时站在她身旁，收敛起了之前的张狂，低头拘谨地看着母亲，乖巧得就像条小狗。

母子俩似乎在交流着什么，边走边说，一行人很快就穿过长廊，消失在了拐角处。

没有人注意到林隐和蒋梨，就算注意了，也没有人会在乎。

突然安静的长廊里，空气中隐约留下了一丝还未散去的香水的味道。

那是属于黄婉华的味道。

林隐走到长廊中央，站定在刚才黄婉华驻足的位置。她在半空中轻轻地、默默地呼吸，企图感受那丝残余的气息，那丝黄婉华独有的气息。

她想抓住什么，却发现什么都抓不住。

就在刚才，她的母亲和弟弟就站在这里，近在咫尺，而她却眼睁睁与他们擦肩而过。

她没有上前拦住他们，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她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发生过变化。

有那么一刹那，她以为她会喊出来，但她却没有。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就好像在看两个陌生人。

因为她知道，今天远不是这个故事的终点。

今天，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事实上，从她将黄婉华视作是自己母亲的那天起，每一天，都是一个开始。

一阵脚步声突然由远及近响起，田甜从拐角处急匆匆走来，看见林隐立刻说：“我正要找你，刚刚我在老板面前推荐了你，他说你可以回去先创作起来，到时候带着作品来画廊，一旦通过，他直接与你签约。”

蒋梨在一旁听见了，拧着眉道：“这不是画大饼么？都还没有签约，倒先让人把画给画上了。”

田甜瞥了她一眼，也懒得争论，冷笑着：“78号的影响力在业内向来是TOP级别的，更何况仅凭一幅作品就能签约，你以为这种机会是谁都能有的？”顿了顿，她转向林隐，“换句话说，只要这次你的画确实能够吸睛，成功签约就不是问题。”

蒋梨还想再问，林隐已经淡淡地拦住了她，对着田甜点头：“既然有机会，总要试一试。”

田甜翻出手机查看日历：“还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不算太宽裕，你自己加紧点。到时候我会联系你。”

*

从78号回来的第二天开始，林隐就在三木的画室里潜心进行创作。

早来晚归，除了吃饭与睡觉，每天几乎有十五个小时都用在了画画上。

她不能不努力，多少年了，她就在等这样一个机会。

她要用画引起黄婉华的兴趣。

不是强行碰面，也不是半路拦截，而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不着痕迹地出现在这个女人身边，默默接近她，了解她，直至最后渗透她。

这当然并不容易，甚至是一种痴心妄想。

但若不试，她连一丝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画画本就是她唯一也是最擅长的事，除此之外，她好像也不会别的。

如果只凭一幅画就能成功引起黄婉华的注意，对她而言，已经是最简单也是最可行的办法了。

为了这机会，她足足等了十一年。

她从没有对任何人坦露过心底的这些隐秘，即使是蒋梨，也只是以为她如此努力，是为了有资格能与78号签约。

或许，这也是蒋梨喜欢她的另一个原因。

因为蒋梨知道自己永远都做不到如此心无旁骛、全情投入地去干一件事。

这么多年，她只不过是拼命摆出了一副努力奋斗的样子出来，实际上，却仍旧逃不脱父母对她的帮扶。

父亲的实业虽然垮了，但这么多年积累的人脉多少还是留了点下来。

这家咖啡店的店面是在他的帮助下谈下来的，租金比市价便宜了三成；一整套全进口自动咖啡机也是他托人从国外买回来的，又为她省下了一笔不小的费用。

她嘴里口口声声说的不想靠父母，最终却还是被父母无处不在的羽翼呵护着。

而这种“关照”，又恰是林隐这辈子渴望却不可及的。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所欲所求，就是如此的戏剧化。

*

画室的门上有一小截玻璃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林隐此时正盘腿坐在地上，仰头对着面前的画架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