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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隐匿(11)

作者: 仓河 阅读记录

蒋梨有些心疼,在她眼里,林隐的灵感、天赋以及那份独一无二的才华,如果不能让她自由地发挥、自由地创作,那无异于绑住她双手,将她扔进浪涛里。

而这个世界上,又有多少为钱所困的艺术家,还在浪涛里苦苦挣扎,却始终欲振乏力,最后只能妥协或者泯灭?

想到这里,蒋梨叹了一口气,起身倒了杯柠檬水走进画室。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帘淡淡地洒进室内,光影被分割成一道道长条形,均匀地铺在胡桃木地板上。

窗台上的薄荷草养得茂盛,蟹爪兰也开出了几朵红色的小花。

林隐安静地坐在画架前,若有所思地拿着笔,仿佛正在考虑下一笔该落在哪里。

“喝杯柠檬茶,加了点蜂蜜,不酸。”蒋梨一边将杯子递给林隐,一边端详着眼前的画作,“是向日葵?我一直以为你在搞那幅命题画呢。”

一幅对开尺寸的油画框上,铺陈着整片暗黑的底色,一簇俯视角度的向日葵如泼墨般在黑暗中绚烂盛开。最中间的几朵灿烈如艳阳,越接近边缘的花瓣越糜烂、越枯萎。

“这幅画就是为黄婉华创作的。”林隐放下画笔,接过蒋梨手中的蜂蜜水。

“这是主题画?”蒋梨完全想象不出向日葵与黄婉华之间的联系。

林隐看着画,似乎在斟酌措词:“她喜欢灿烂的东西,外放、绚丽、有冲击力。就像她的人,有刺,但也迷人。”

“那为什么不画玫瑰?黄玫瑰尤其适合她,带刺、娇艳。”

林隐沉了沉眸:“因为一定早就有人把她比喻成黄玫瑰过了,这些话她听多了,就会不以为然。我只是想要另辟蹊径。”

蒋梨感到不可思议:“这种激进的做派不像是你的性格啊。”

“也不算激进,只是觉得向日葵比起黄玫瑰,更加的外放和热烈,就像她。”林隐目光闪烁着,言不由衷地遮掩道。

“看来你对她的评价很高嘛。”

“有么?”林隐听到蒋梨的话,轻轻淡化了脸上所有的表情,装作不以为意的样子,“我只是看见她那些照片才这么感觉的。”

“你还记得么?”蒋梨继续看着画,忽然回忆起来,“其实你在桐高的时候,就喜欢画向日葵了。有一段时间,你在一本画册里从头到尾都画满了向日葵,各种各样的。我们差点以为你入魔了。只不过后来,你大概是画厌了,就把那本画册锁进了抽屉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林隐的心徒然颤了一下,脸上带着恍惚问道:“是么?”

“怎么不是?”蒋梨还准备再揶揄几句,门外突然响起了顾客要点单的声音,她连忙推门走了出去。

林隐放下手中的杯子,沉默地看向眼前这幅向日葵。

再度陷入沉思。

7

第7章

高一那年,她加入了“指令”社团,这是一个以田甜为首的独裁型社团,日常活动就是买买买和玩玩玩。

她天性孤寡冷漠,再加上经济窘迫,所以在社团里毫无话语权,每次活动,都被田甜及她的几个跟班当做劳力,为她们跑腿拎购物袋,时不时还要忍受众人的奚落和嘲讽。

好在这种时候蒋梨总会及时出现,替她解围、为她出头,并且把她领到一个可以休息的地方,让她安静地待上一下午。

似乎从那段时期开始,她就迷上了画向日葵。她总是随身带着一本画册,在等待他们活动的间隙,一个人静静坐在角落里,默默画着各式各样的向日葵。

她当然不是因为喜欢,她只是单纯的着迷。

这种迷恋,更多的是一种来自于对血脉的执着。

是的,她母亲名叫艳葵,黄艳葵。

换句话说,如果她没有搞错的话,顾氏集团现任总裁黄婉华的本名,应该就叫黄艳葵。

所以,向日葵从来都不是她的“喜欢”,向日葵只是她的“求而不得”。

她画的永远是自己缺失的那部分,这是她的欲望,也是她的桎梏。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是田甜,林隐接起电话。

“怎么样了?林隐。”田甜在电话那头问道,“进度如何?我们这边要开始先期布置了,确定画框的尺寸、灯光、位置,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事项。”

林隐的视线定格在画上,沉吟了片刻,说:“明天就可以交货了。”

“真假的?确定明天么?”

林隐淡声道:“我确定。”

其实这幅画早在上周就已经完成了,但她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枯坐了整整一周,也还是没有想出来到底缺在了哪里。

或许这世上本就没有一幅画是完美的,一如人生。

*

翌日。

上午十点半。

林隐在蒋梨的坚持陪同下,带着打包好的画,来到疏影巷78号。

田甜早已候在了别墅门口,领着她们一路来到三楼的一间房门外。

这里原是旧主人的书房,现在经过装修,已经被改成了画廊主理人的办公室。

田甜轻轻敲了敲门,小心地打开一条缝,低声对着里面说:“顾先生,林小姐她们到了。”

得到门内人的许可后,田甜将门开大,向林隐和蒋梨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一间视野开阔的办公室里,朝南的落地窗外是大片郁郁葱葱的绿植,四月的阳光正是熙暖的时候,穿过树叶和百叶窗的缝隙,洋洋洒洒落在窗前一张大开屏的黄檀木书桌上。

桌前坐着一个戴银丝眼镜的年轻男人,面容俊逸、气质儒雅。

此时他正带着一丝歉意抬头看向林隐和蒋梨,声音沉静而温和:“我是顾云浅,叫我劳尔①就好了。抱歉——”他坐在一把电动轮椅上,一边从办公桌后面转出来,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双腿,“腿脚不便,就不起身迎接两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