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有名(117)
等了会儿,等不到他反驳,她没有多少把他呛无言了、占据上风的痛快。
她躁乱又疲惫:“我累,你也累,我们何必再自欺欺人?我的话都已经说到这种地步了,栾喻笙,如果你还紧咬我不放,那试试吧。”
唇瓣黏着被风吹乱的发丝,印央深凝栾喻笙:“我好过不了,你也别想好过。”
抵死纠缠,至死方休。
他仍不语:“……”
静的,宛如一尊被遗弃在深山密林之中的佛像,破庙残台,香火惨淡,他蒙一层金色的灰。
“栾喻笙!”印央提高音量,“你别装听不见!”
“……”
他静得怪异。
魏清察觉到不对劲,忙低低地弯腰,从椅背后面探头向前查看栾喻笙。
仅一眼,他毛发悚然,喊得破音:“……谢医生!医生!快!快叫救护车!”
“……”印央失神后退半步。
霎时,她脚软得几乎站不住,一股未知的极寒铺天盖地地将她吞噬。
她向他靠近,可只抬起脚跟,脚尖不听使唤拖在地上,让她踉踉跄跄。
“栾……”她盯着白花花的光,眼睛酸到泪雾覆盖眼球,唇不住地抖,“栾、栾喻笙?”
“让一下!让一下!”
谢星辰带着三五个医护人员,冲开层层保镖飞奔过来。
印央被其中一名医生拨开,她恍惚地打着趔趄,一晃,一滴泪顺着脸庞砸在地上。
视线清晰了些,她看见被抱下轮椅的栾喻笙,如一滩烂肉被医生翻平。
他离开了白晃晃的车灯,她终于将他看清。
裤当一半鼓囊一半空瘪,是纸尿裤移了位,一股股热流浸透了他的半边裤腿,咸湿的海风中多了一丝溺腥味。
他身子平躺,头被医生侧向一边,涎水不受控制地从唇边拉出银丝,沿着脸颊滑落,他没有了吞咽反射。
他嘴唇绀青,脸色呈病态的白,白中掺着触目惊心的青色,干裂的唇纹渗出血珠,下唇周,一排深可见血的牙印久未消散,额角青筋暴起。
“……”印央心跳停止,呆怔地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像极了死了很久的鱼。
瞳孔放大成两个泛灰发白的洞,涣散地向她的方向半睁半合,一眨不眨,混浊的玻璃体盛满弥漫过山岗似的绝望。
他胸口见不到一丝浮动,海浪依旧,他是海面上一个一碰即碎裂的单薄倒影。
印央扑通一下,软在了地上。
栾喻笙被她气死了……
栾喻笙真的被她气死了……
一条滑不可握的鱼闯入了他的视线,他喂食,鱼便在他的脚边亲昵地游来游去。
他觉得鱼可爱,喜欢上了这条鱼,于是,掏出渔网想将其捕获,他有最漂亮最奢华的鱼缸,可鱼嗅到了危机,鱼尾一摆,光速逃离。
鱼不问归属,鱼只觅食。
留他独自爱得满身狼藉。
第46章
医院,“抢救中”三个鲜红的字好似用血书写。
印央靠墙呆站,前所未有的恍惚,墙壁的寒凉渗透她被冷汗浇湿的衣衫,直抵五脏六腑,垂在裤缝的手指自抢救室的门关上后就没停下过发抖。
连头皮都是又冷又麻的,后脖颈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接一层,恐惧化作无形的手,把她推进针管堆成山的深坑,她不敢动,一动就痛。
呼吸也疼。
媚眼失了色彩,头一次,她像只误入迷雾森林的弱小动物,偶有医护人员的影子闯入她的视线边角,都惊得她心跳空拍,六神无主,眼神惊惧。
害怕。
好害怕。
可……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栾喻笙大不了就死了呗。
她印央连活着的栾喻笙都不怕,死翘翘的栾喻笙,又有什么好怕的?他不过骨灰一把。
他千方百计玩阴的还对她动过杀心,他一命呜呼了,她才能从他的牢笼彻底逃之夭夭,分明喜事一件啊,该庆幸的,该倍感解脱的……
妈的她该偷着笑啊!
可她此刻的感受,唯有恐惧独占鳌头。
印央别怕了,你又不是没目睹过死亡,当年父亲面罩白布送入焚化炉,完整的尸体进,一个小陶罐出,你将骨灰埋葬于山头,那日分外天朗气清,吹来的风在高呼自由。
没什么不一样的……
炉火将栾喻笙煅至洋洋灰烬,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惝恍迷离地,她幻嗅到一股焦糊味,二分油腻八分干柴,栾喻笙枯瘦的破身子,连烧都烧不出来几斤油脂……
她的牙齿失控地咔嚓咔嚓打着架。
目光空洞,印央愈发抖如筛糠。
*
“啊!小笙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自转角处惊响。
两位家仆架着腿软脚绵的宋蓉枝挪到了抢救室门口,后面,跟着面如沉铁的栾松。
栾哲佑和栾晔磊随在最后,皆愁眉不展。
“我的小笙啊——”宋蓉枝不顾仪态,哭得痛心泣血,“啊!小笙出了什么事的话,我……我也不活了!”
瞥见印央,栾松眼中有惊讶一闪即逝,似乎瞬间通晓了一切,他眼皮褶皱里凝着霜:“怎么回事?”
揣着明白,栾松仍问魏清,想核实清楚。
“老爷子。”面对栾松的赫然威严,魏清不禁束手束脚,精英气场挫了大半,再加心系栾喻笙的安危,他嚅动嘴唇艰难道,“栾总他……”
“怎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忽然,宋蓉枝挣开家仆,蹒跚冲向印央高高举起右手,“印央,你人面蛇心!”
印央怔怔地撬开眼皮望向宋蓉枝瞄准她脸颊呼下来的手,她犹如冰冻,眼睁睁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