籍籍有名(118)
“……哎!妈!”栾哲佑眼疾脚快地拉住宋蓉枝,“妈,咱们都冷静点,手动解决不了问题。”
揽着宋蓉枝的身子,栾哲佑滑搓宋蓉枝的手臂以示安慰,他望向印央的眼神百味交集。
“我们栾家待你不薄。”宋蓉枝泣不成声,“你印央一无所有,你的嫁妆是我给你准备的。你和小笙办婚礼,你没有亲戚到场,你的亲友团,是我给你筹备的。小笙更是……”
宋蓉枝掩面:“小笙他,你要什么他给你什么。我们栾家不图你能带来经济上的利益,但你,你连人类最基本的感情都没有。三年前,你说走就走,一句关心小笙的话都不留。今天呢?你又对他说了什么狠话?”
印央失声,苍白的唇无声翕动。
“哎呦呦——”越说越肝肠寸断,宋蓉枝抹泪哀嚎,“孽缘啊!我们栾家被你害惨了!我们小笙被你害惨了!红颜祸水!遇见你我的小笙才变得不幸的啊!”
“首先,栾喻笙的车祸与我无关,我不背锅。”沉默半晌的印央开口道,她润润涩痛的喉,“其次,我知道你看不上我,但我入不入得了你的
眼,不重要。和我过日子的人是栾喻笙,他看得上我就够了。最后……”
印央紧紧靠墙借力:“我承认,我的确是有对不起他的地方,我的言辞激烈,我的薄情寡义,我都认。等他……”
舌抵牙齿,印央像不敢轻易碰一个如梦似幻的气球,她艰涩地挤出声:“醒……来。等他醒来,我会给他道歉,但我也要他为他的那些所作所为向我道歉。”
栾喻笙,你还是不要变骨灰了。
你要清醒过来,听我的道歉然后给我好好道歉。
*
“道歉?你还要小笙给你道什么歉?哎呦……”宋蓉枝捂着胸口险些翻白眼。
“妈。”栾晔磊也上前,才将宋蓉枝扶稳不倒。
宋蓉枝五指收紧揪皱了衣服,气得语塞:“你……你……”
“够了。”栾松声音如钟,气势磅礴不容人忤逆,他正言厉色地制止了这一出吵闹。
长廊凄静,宋蓉枝的低声啜泣不绝如缕,其余几人都缄默着,冷白灯光拖长他们的影子,折在抢救室的门上。
时间走得格外迟缓,“抢救中”三个字仍红亮亮,印央从没觉得如此度秒如年过。
啪地一闪,灯灭门开。
钢质门向两侧匀速开启,伴着轮子骨碌碌的动静,一张窄窄的床由医生推了出来。
栾家人一拥而上询问情况。
印央从他们臂间的空隙焦急看去,心头一松,那白色单子盖在栾喻笙的身上而不是脸上,却又倏尔,绝望淹没眼睛,心裂成两半似的痛。
他瘦得都填不满那窄床,余留大片空白。
他面覆氧气面罩,喉咙底部,一根软管从渗着组织液和血丝的洞口伸入他的体内……
他又做了气切。
滴滴滴,好几台印央认不得的仪器与他紧紧相随,绘制她看不懂的线条和参数。
“医生!医生!”宋蓉枝双手合十,急声问,“小笙怎么样了?他情况如何啊?”
“暂无生命危险。”医生摘下口罩,轻叹道,“但不排除情况恶化的可能。栾总,宋夫人,小栾总还需在ICU观察些时日。你们也做好心理准备,即便小栾总这次渡过难关,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
“……”狠狠神滞了一下,宋蓉枝泪如泉涌。
而印央,闻言,骨头缝里都渗着疼,她跌跌撞撞地追着推得很快的病床,追到了ICU门口。
“抱歉,小姐,你不能进去。”
护士将她关在门外。
“你回去吧。”栾哲佑走来,手插兜,紧皱眉头越过玻璃往ICU里面望,沉沉地叹,“印央,你留在这里,除了挨我妈的骂挨我妈的打,也做不了什么。我也不想你和我妈又闹争执,阿笙这还没醒,我妈又昏倒了。”
冷汗浸透的手掌扒着玻璃,印央不移视线,似自言自语:“这是我……第一次,见栾喻笙这副惨样子。”
插数根管子续命的他,她还是头一回见。
上次呢?
他车祸奄奄一息的那一次,她在干什么?
为什么……会没见过?
记忆回溯,印央突然虚空昏胀,手脱力垂落,留下一个潮湿掌痕印于玻璃,渐渐地,那痕迹消散,她视网膜前咸湿的雾气却层层叠叠。
上次……她晕倒了。
闻他遭遇车祸,她便赶来医院,路过时,她耳尖地听到俩前台在交头接耳,她们说栾喻笙伤得惨重,估计瘫了,因为送来时,他的前后裤子都污秽不堪。
印央脚步一滞。
遥想当年,印父失足滚落楼梯,年幼的印央跟着印母坐救护车去医院,印父就已大小便失禁,肮脏的裤子散发出来的臭溢满小小的车厢。
再然后呢?
印央想起来了。
不等栾喻笙被推出抢救室,她便半真半装地晕倒在地,不知如何面对、更不想面对瘫痪了的栾喻笙,她索性佯装惊吓过度,身子抱恙,拖着不去见他。
再之后,她去见了他那有且仅有的一面,那一晚电闪雷鸣,也没能阻止她仓皇逃跑。
而他,为了见面不吓到她,夫妻俩,他一人躺医院就够了,便命医生扯掉了所有的管子。
啊……
还有这么一回事呢。
眼眶不堪重负,一行泪水拓印着早已干涸的泪痕滚落,印央随手揩拭:“哲佑总,等栾喻笙醒了,麻烦请你第一时间联系我,好吗?”
“你想来探病?”
印央点头:“我有话一定要和栾喻笙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