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雁(55)
顾雁担忧地看向鄢和的方向。侍从也在他面前放好了笔墨和茶点,而鄢和显然也明白了这背后的含义。他淡然一笑,卷袖提起了笔。
席上,不知是谁朗声说道:“世人皆说‘北陶南鄢’,妙手成赋,乃天下一绝。只可惜陶明晖已过世,我再看不到北陶的新文章了。但没想到今日竟有眼福,亲眼看到南鄢下笔成文啊!”
“是啊是啊!我竟差点忘了,江州鄢郎今日也在!太好了!”席上顿时有人附和。
一时间,无数人都转头四顾,寻找鄢和所在。
“鄢郎在那儿呢!”有人高唤。
顺着那人手指的方向,大家纷纷回头,瞧向鄢和。
鄢和微微一笑,朝众人颔首。
台上的顾雁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不禁蹙起眉。
平宣阿兄被架起来了,今日就算不想写,也得写。
若写得不好,评不到第一,便会被认为徒有虚名,遭人轻视。
若不诚心赞颂颖王,便会被质疑江州鄢氏是否怀有二心。
但若他写得极好,写得让颖王满意,又会被认为失了鄢氏风骨,会被譬如……鄢氏也不过如此嘛,不知在清高什么……诸如此类的话语暗地嘲笑。
所以,今日让平宣阿兄出席,摆明就是一个坑让他跳。无论他怎么做,都会被非议。
卫贼就是故意在为难他!
呵,她看出来了,他对“北陶南鄢”的心眼,当真比针尖还要小!
顾雁蹙眉转头,对卫柏婉言说道:“殿下,长公子刚经长途跋涉,一路颠簸,正觉身体不适,恐怕无法当场完成文赋。可否待他到梁城安顿下来,休息几日,再写给殿下?”
只要不当众写,平宣阿兄遭受的非议就会小得多。
卫柏却淡然应道:“鄢和不是日月双辉么?写篇武望山的文赋,对他来说应易如反掌。就算刚赶完路,也不会影响多少吧。若连这点都做不到,还担得起‘北陶南鄢’的名号么?”
“可是……”
“好了!”卫柏冷冷打断。他微微眯眼,意味深长地说道,“参与文会是梁城士人的常事。他才第一次出席,你就替他百般阻拦。莫非他对你说过,不情愿来梁城出仕?”
“没有!”顾雁连忙否认。她咬了咬唇瓣,放低声音,“我只是担心少公子精神不济罢了。”
卫柏深吸一口气,咬住后槽牙。
顾雁抬眸望向远处,见鄢和也正朝她望来,他温和笑着,轻轻点头,目光里含着许多话语,似在让她放心,告诉她自己应付得好。顾雁也淡淡一笑,朝他点了点头,似是在为他嘉许和鼓劲。
鄢和精神一振,又转而看向颖王,对他温和一笑,同时下意识挺直了胸膛。
方才这两人的目光交汇,还有鄢和对自己的笑意,全数被卫柏看在眼里。他重重拧眉,心中刚消散许多的闷堵,倏尔重新聚拢,塞住胸腔里的每个角落。而鄢和却面色轻快起来,提袖开始落笔。
见她还在凝神看向鄢和,卫柏忽然蹙眉闷哼一声,“啊……”
顾雁连忙转头,只见卫贼举起右手,托起左手小臂,面露难受。
“殿下怎么了?”她连忙问道。
“伤口牵扯得疼。”卫柏低声说着,又闷哼了一声,忍不住紧蹙起眉头。
那是他前夜为救她,被刺客所伤的伤口。顾雁面色一变,连忙打量起他的手臂,只是被他衣袖遮住,什么都看不到。
“奴婢能看看吗?”她急道,眸色里满是关切。
卫柏瞧着她的面色,微微弯眼,把左臂伸到她面前。顾雁双手轻轻托起,掀开他的衣袖。只见他小臂上仍紧实包扎着麻布,并未见到血迹渗出,这才松了口气。
“还好伤口没有裂开,殿下近日定要小心谨慎,莫要做过大的动作。往日奴婢听说,许多将军都是受了刀伤箭伤,便一病不起……呸呸呸,我的意思是,殿下千万小心,以后莫再亲身赴险了。就算是小小的刀伤,也很危险。”顾雁看着他,认真说了一大堆。
卫柏勾起唇角,舒展了眉目。
而在会场下方,远处角落里的鄢和,写了一段文字后,再抬起头,却见台上,阿雁正面带关切,托着卫贼的手臂,对他说着什么。
刹那间,鄢和攥紧了笔杆,眸色冷冽下来。
卫柏悄然移眸,看向鄢和,轻轻挑起眉头。
第29章
没过多久,鄢和的案席周围渐渐聚拢许多人,看他写赋。
大家默契地没说话。随着鄢和走笔如游龙,士人们不时点头,交汇着惊艳的眼神。顾雁对卫贼说完话再转头,只看见远处一堆人,把平宣阿兄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严实。
场下许多案席都空了,这些人都跑到鄢和身边围观。她眯眼眺望,正分辨那些人影里谁是平宣阿兄,忽听卫柏又闷声一哼:“嘶。”
顾雁忙转头看他,不禁疑惑:“奇怪,前夜殿下刚受伤时,给伤口淋酒缝线,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那是最疼的时候,殿下都能忍耐,按说伤口应在结痂好转才是。难道现在恶化了?”
她心下一惊,忙问:“奴婢去请随行医官,为殿下看看。”顾雁正要起身,却被卫柏按住。他轻轻摇头:“无妨。我刚才拿笔抬手太快,牵扯了伤口。之后我动作慢些,就没事了。”
顾雁闻言点头。很快,她又疑惑道:“殿下用右手写字,怎么用受伤的左手拿笔?”
卫柏面色一僵:“左手离得近。”
顾雁看向他右手边的毛笔:“我明明把笔墨都摆到右边了。”
“呃……”卫柏彻底噎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