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雁(87)
他一心所图的,本该是朗朗乾坤,太平天下,千秋功业。
不该有软肋。
不该因为迟迟得不到一个女子的心,就如此焦躁不安。
卫柏压抑着喘息,冷眸看她:“别以为孤不会杀你。”他按捺着手臂的颤抖,拇指紧捏她的下巴。谁知下一瞬,她微微转头,将他的拇指咬在齿尖。
他惊愕得瞪大眼,看她斜眸一望,秋水般的眼波漾来,他的身子顷刻便酥了一半。卫柏像被烫了似的猛地收回手,又忿忿转头避开她的眼波。
但她又徐徐贴近,倚着他的肩膀,吐气如兰,缓缓说道:“方才我骤然听闻殿下所言,顿感惊愕,一时头脑空白,没有不愿。殿下莫生气。”
她贴在身侧,柔美至极的声音钻进耳里,卫柏的身子顷刻酥了另一半。他仍坚持冷脸,然而她双手又抚上他的脸,指尖徐徐下划,又钻进他颈旁衣领,勾着他的衣裳来到胸前。卫柏一动不动,冷眼看她的动作。而她再次贴近,轻轻吻他的唇。
卫柏的心跳突突震响,竟恨不能立马抱她入怀,也再难以维持面色冰霜。可他硬是强忍下来,将双手捏拳,身体纹丝不动。
“殿下,”顾雁轻轻一啜,又离开些许,说道,“我哪有日日找少公子相谈甚欢,都说了今日是碰巧遇见。殿下急着拉我走,我都没来得及问掌柜,那些点心做好没有。不信的话,殿下可以盘问掌柜,我今日可是独自前来,可是一来就定做了点心?”
她嘟囔说着,实则心中紧张万分。她也没有把握,卫贼会不会还相信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自己。
一直说到最后,卫柏突然一手将她揽入怀中,一手托着她的后脑勺,俯首吻她。
“嗯……”她柔声轻吟着。卫柏心中烦躁竟顷刻一扫而空,满心满眼里,又只剩怀中柔得如一汪春水的女子。
第48章
卫柏尝着她的唇舌,许是她刚刚喝过茶水,她口中有股微涩的清香。他贪婪地汲取她的香气,一点点填满方才因不见她而裂开的心底空洞。许久,他终于放开她,只用黝黑如墨的瞳眸注视着她,面色依然挂满寒霜。
顾雁坐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颈,倚在他宽阔厚实的肩头。她被吻得双颊绯红,此刻终于能得以喘息。他的目光太过锐利,无论真心与否,她都不想直接与他对视。
“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卫柏的声音依然充满恼意,却没了方才的冰冷。他眯起眼,轻轻摩挲起她的脸颊,“是么?”
顾雁忽然意识到,竟然确实如此。不知从何时起,她渐渐不再怕他,还与他斗嘴置气。而卫贼竟步步退让,任她予取予求。
可她不想深究这到底因为什么。她深知,容娘与颖王相处的一切,终将化作泡影散去。
“嗯……”此刻,她只想将他敷衍过去,教他莫再起疑,以免耽误她行事。眼下她心里最牵挂的,是娘亲和兄嫂的境遇。
卫柏将她揽得更紧了,依然追问:“你会与鄢和斗嘴么?”
“当然不会,”顾雁顿时哭笑不得,“少公子生性沉稳,从不斗嘴。”
又来了,她算是知道了,卫贼心眼到底有多小。如果她不打起精神认真敷衍他,他又会追问个没完没了。于是她凝神注视着卫柏,柔声说道:“在奴婢心里,殿下是不同的。”
“可你一直都没说清楚,我到底哪里不同?”卫柏盯着她,丝毫不放松。
看来今日卫贼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了。
顾雁暗暗叹气,继续认真编造:“奴婢喜欢写戏文,还想著书留名。但狐姬问世以来,只有殿下看出了她的哀情。过去在鄢府与少公子说杂戏,他都只当我在闲聊。所以,奴婢最想给殿下看我的文章,最想听到殿下的评议。”
她偏头想了想,又道:“其实,奴婢仰慕殿下文章,并非觉得殿下写得与‘北陶南鄢’一样,而是仰慕殿下字里行间的通达。芸芸众生都困在虚名里,像殿下这般不在乎的人,世上独一无二。”
“像那天武望山文会,少公子甚至写到,青山化为沧海,顽石散作飞沙。可眼前的山下顽石,刻着‘烈烈玄阳,授命于颖’的谶言啊。他说终会散作飞沙,旁人看来,八成觉得晦气,不合时宜。说实话,我看到时都暗暗捏了把汗,就怕殿下觉得少公子写得不妥。没想到殿下全不在意,只看赋文的过人之处,将其评为头名。我当时很惊讶,也很佩服。”
说到这,顾雁自己都不知道,哪些话是真,哪些话是假了。真真假假,也跟她的心一样。朱色与墨色掺在一起,时间一长,便不会界限分明了。
“如此种种,数不胜数。殿下心如明镜,难道还需要奴婢一一细说么。”顾雁倚着他,说得口干舌燥,心下无奈。真像哄孩子似的,这回一口气夸了他这么多话,这厮总该满足了吧。
卫柏徐徐打开眉目,瞳仁里的寒冰也化作温柔水流。
说来也奇怪,这么多年来,无数士人奉承颖王,奏表写赋,吟诗著书,各种手段五花八门。他都见怪不怪,看得木然。而今日听到她的赞扬,他心中竟像盛开了暖阳,一股热流肆意奔腾,竟让他无比愉悦。
免得他再追问,顾雁丝滑地转移了话题:“殿下今日究竟想约奴婢去何处呀?”
“回府之后便知晓。”卫柏俯首贴着她的发髻,细嗅她的发间香气。
从他的声音里,似乎没有恼怒了。顾雁终于松了口气,也就任他紧紧贴着自己,还抱着她不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