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夫君天生一对(16)
但是崔兰因口无遮拦、无所顾忌,理所应当道:“是啊,那时我就去偷傅母藏起来的点心吃,傅母分明不喜欢吃甜食但总会买些沾了蜂蜜的甜糕藏在柜子里,其实我都知道,她是装睡的!”
对此她还狡黠一笑,为自己的机智而自得。
崔兰因的傅母陈媪是个要求严格、不苟言笑的仆妇,会对崔母命令阳奉阴违,怕是因为崔兰因时常受罚,担心她饿坏导致。
“你母亲如此待你,不伤心?”
当初得知与崔家有一门父亲口头上定下的婚事,周围亲朋都给他分析过利弊。
崔大娘子虽然不是崔家大房所出,但族谱上已经过了名的,加上崔大娘子一直美名在外,如何都比崔二娘子来的好。
就连崔母在外面与人说起,也愧然道二娘子不如大娘子。
身为亲生女儿,母亲却从不偏袒于她,还不如过继来的姐姐,萧临以为崔兰因多少会有些怨言。
崔兰因换了只手拖腮,道:“起初也伤心过,但从前有人跟我说过一句话,亲疏远近是不可捉摸与强求之事,一碗水哪有那么容易端得平,就算是一窝子孵出来的鸟,都可能有更喜欢的那一只,更别说兄弟姐妹之间。”
“曾经我遇到过一个很好的婆婆,她带着一个孙子,年纪比我那会稍大几岁,婆婆见我可怜,怕我饿死或者掉进泛滥的盈江淹死,就拉上我一起逃难,晚上她不敢睡,时不时摸摸我的手怕我着凉发热。我们没有东西吃,婆婆把一块小馍掰成两半,一块给她孙子,一块给了我,自己饿了就拔草根填肚子,那是一个对我很好的婆婆,我们一起走了好远的路,但后来遇上水匪,婆婆把我推出去说,这个女娃娃皮嫩,好吃呢!”
萧临诧异看她。
他听过,在受灾战乱严重的地方,穷苦人会易子而食,十分残忍,但没想过崔兰因竟也经历过。
当时尚且年幼的她该有多害怕,多无助,他根本无从想象。
萧临沉默不接话,表情凝重。
崔兰因吐露可怕往事,反而冲他露了个笑脸,“我自是没被人吃掉,不然如何好端端在这里与你说话?”
萧临不解崔兰因怎么还能笑出来,仿佛是与自己毫无干系的事般。
他低声开口道:“那婆婆也非好人。”
“萧神玉!”崔兰因忽然睁大眼,惊叹道:“原来你也会背后道人是非长短啊!”
“事实如此。”萧临道:“她若是个好人,就不会把你推出去让人鱼肉。”
半个馍能喂饱的孩子能有多大,她狠心把这么小的孩子推出去,怎么能算是善良。
“但是亲疏远近是正常的啊,我不是她的亲孙女,只是路边捡到的弃儿,她给我饭吃,带我赶路逃难……如果不是遇到水匪,她也会做个善良的好人。”崔兰因像是在说服自己也在说服萧临,“对不对?”
女郎清澈明亮的眼睛里一派天真。
但萧临忽然心脏一软,却看出“可怜”二字。
“嗯。”他违心同意。
崔兰因又高兴又惆怅,“是吧!我想了许久才想通这点,所以就不怪那婆婆了。”
“那遇到水匪后,你是怎么……”
萧临本不是好奇的人,更不会失礼地对人刨根问底,只是崔兰因这事着实出乎他想象,再加上她自己的语气那么轻松,轻松到仿若这并不是一件大事。
可实际上,这等经历落到哪一个女郎头顶,都是十分悲痛且不堪回首的事。
他不该问出口。
崔兰因却接过他未尽之言,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也没什么,就是碰上齐蛮,他求了那当家的没有把我吃掉,后来我们还一起从水匪手中逃了出去……这事你可不要跟别人说,不然齐……二皇子肯定会不高兴,要寻你我麻烦。”
崔兰因一时口快,正后悔说太多。
二皇子,齐蛮。
萧临冷不丁听见这号人,不免眉心一皱。
虽知崔兰因与他关系“好”,但没想到会在那么早的时候,且齐蛮还对她有救命之恩。
他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免被人瞧见。”
“哦好。”崔兰因抱起剩余的烧鸡正准备要走,突然又想起一件要紧事,回头问道:“今晚之事,你不会告诉阿家和老太公吧?”
萧临沉默片刻,“如无人问起,我不会说。”
高风亮节的长公子能做到不主动揭发已经相当不错了。
崔兰因懂知足常乐。
她高高兴兴抱着烧鸡,仰头笑眼盈盈道:“夫君。”
今晚似乎还是第一次听见崔兰因吐出“夫君”这两个字。
崔兰因只有在有求于他或者想找事的时候会娇滴滴喊他“夫君”。
萧临揉了揉鬓角,温声道:“何事?”
“夫君今天晚上觉得高兴吗?”
“高兴?”
“就是做了平时不会做的事,尝了平日不会尝的美食,心情有没有稍微好一点?”崔兰因挤着眼睛,催促他,“有没有?”
那声音像是一尾鱼奋力地往狭小的石头缝里钻啊钻,不管身后尾巴把水搅得如何浑浊,它也想往里面探个究竟。
萧临的手指忍不住蜷起,抵进掌心。
“……没有。”
萧石头!
崔兰因气哼了声,拔脚要走。
萧临低头仔细用帕子把剩下的鸡骨头包好,崔兰因越走越不服气,走出几步后再次倒脚回来,怀疑道:“真的没有一点点吗?”
萧临终于又看了她一眼,道:“有一点。”
无论是语气还是姿态,都不难看出其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