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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蒂尔达女王(293)

作者: 华泱 阅读记录

“你不需要和我商议,你只需要通知我。”

“我必须通知您,因为这份遗嘱与您有关。”贝拉尔德静静道,他将一份被严密封缄的文书放置在玛蒂尔达面前,他似乎对此早有准备,迅速用小刀拆开了封缄处的蜡印,那张羊皮卷很快摊开在她面前。

文书用德语、拉丁语和意大利语书写,笔迹出自一人,内容也一览无余:“我,腓特烈罗杰,神圣罗马帝国皇帝、西西里国王与施瓦本公爵,在此将我的皇冠、领土和一切遗产都转交给我的妻子,以奥古斯都的名义,我命令你们如忠诚我一般忠诚她。世界亦是我献与她的贺礼。”

落款的时间是1221年8月,她前往奥地利的途中,那时候,她曾经写过一封信给他。是他在收到那封信后重新燃起了和好如初的期望,还是即便知晓了她的杀心,他还是愿意将他的一切都留给她,甚至比曾经那份遗嘱还要多?

她死死盯着那熟悉的笔迹,知晓她永远不可能知道真正的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杀死了一个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给她的人,他塑造她,理解她,深爱她,他们会一起下地狱。

贝拉尔德的眼神近在咫尺,沉痛但克制,她终于明白了他此刻的心情,即便已经接受了最终的结局,她也忍不住难过,哪怕这一切正是她亲自推动和主导的。这一刻,喉头的腥甜再按捺不住,她生生吐出一口血,鲜血沾上了烫金的文书,将黑色的字迹吞没其中------那鲜血也曾经滴落于腓特烈的衣袍上。

第189章

皇冠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她将伦巴第……

在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还在为皇帝的去世哀悼时,他们得知了他的妻子因悲痛重病不起的消息:虽然他们的夫妻关系一度扑朔迷离,但确实曾经有过相爱至深的时刻,最近几年似乎也是如此,她一直保持沉默和冷静反而是件奇怪的事。

贝拉尔德并不是很在意她现在到底是真的重病卧床还是为了可能的舆论压力刻意如此表现,结局已经注定,不论他是否接受他都改变不了结局,一切的爱恨都已经随风逝去,只是......

只是爱与恨所交织孕育的产物仍在人世。他看着身侧身着丧服的少年国王,以及他的妹妹,那个八岁的小女孩哭得歇斯底里,海因里希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抱住妹妹安抚,莉莎德立刻紧紧抓着他的手。

“为什么会这样,父亲明明告诉我他没有事的,我还以为我们马上就可以一直在一起......”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看着哥哥和父亲相似的面容,她将哥哥抓得更紧,“是不是因为我给他倒的那杯酒,是妈妈让我倒的那杯酒......”

“不是。”海因里希说,他端起妹妹的脸,看着她蓝绿色的眼睛,认真道,“不是那杯酒的问题,也不是你的问题,你以后不要再提这件事情。”

莉莎德勉强点了点头,但还是按捺不住泪水,贝拉尔德终于吩咐修女将悲痛过度的小公主带下去。做完这一切后,他看到海因里希在石棺前祈祷,但始终一语不发。

他和他父亲容貌非常相似,但沉默安静的神情大相径庭,除了藏书室里的图书和撒拉森人的数学题,他好像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腓特烈曾说他希望他的孩子能够拥有比他幸福的人生,但很难说这两个孩子和他们的父亲谁更加不幸。

远离风暴没什么不好,但和他们出生时所承载的期望相比,这两个孩子如今晦暗不明的命运很难说是他们应有的人生,他们原本应该是所有人期待和宠爱的人。“父亲在遗嘱中拨了五万盎司黄金给他的实验室,是吗?”兀自沉思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海因里希开口说,“是的,但如果您认为这笔开销没有意义,您可以考虑削减一部分款项,他立遗嘱时的财产有一部分已经花在了这些年的战争上。”他回答道。

“我不认为这件事没有意义,一千年以后,也许只有这个决定是他能被铭记的原因。”海因里希摇了摇头,贝拉尔德心一颤,他忽然又觉察出他和他父亲在容貌之外的相似了,但还没有等他细细寻思,他又听到了脚步声,他和海因里希同时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是玛蒂尔达,她径直来到石棺前,脸上还带着苍白的病色,她离他们越来越近,短暂地,她的目光和石棺旁的少年对视,但很快便飞速挪开。“打开!”她命令道,她紧紧盯着那雕刻着狮子和鹰的斑岩石石棺。

贝拉尔德没有动作,他了解腓特烈,但不了解玛蒂尔达,为了防止她做出什么他不想见到的过激行为,他最好拒不配合,但海因里希又一次违逆了他的想法,他半低着头:“打开吧。”他说,“我也想再看父亲一眼。”

贝拉尔德在心底叹了口气,示意仆人揭开棺盖。石棺中,他的面目仍然完好,如生前一般俊美高雅,头顶的皇冠和缀满宝石的丝绸法衣闪烁着璀璨的光,迷离地扑朔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长久盯着他的遗容,忽然,她抽出腰间的匕首,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

那暗金色的发丝簌簌落在棺材中的皇帝脸上,和他的金发与珠宝混在一起,目睹这一切,贝拉尔德微微一愣,他记得很多年前,在亨利六世下葬之前,康斯坦丝女王也曾经割下她的头发。

他是她最爱的丈夫,也是最危险的敌人,爱一个人、欣赏一个人和一定要杀死一个人是并不冲突的。做完这一切后,她没有再说话,而是沿着她来时的方向径直离开,仿佛从没有来过。凝视着母亲的背影,海因里希失神片刻,但最终,他还是回过头,仔细整理好她先前留在石棺中的头发,而后吩咐仆人重新合上棺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