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蒂尔达女王(294)
腓特烈二世的遗体最终被运回巴勒莫,隆重地安葬在巴勒莫主教堂,葬礼
仪式淡化了宗教色彩,并在悼词中极尽溢美地陈述了他的高贵身份、丰功伟绩与出众美德,根据遗嘱,他偿还了他生前因战争产生的债务,降低了西西里的税率,同时强调不可以哀悼之名收取额外的赋税,但曾庇护过他也为他庇护的民众仍然络绎不绝地来到教堂外哀悼皇帝并自愿捐赠,有基督徒,有希腊人,也有撒拉森人。
他在遗嘱中将自己的全部领地都交给妻子,但已经被他放弃的西西里王位不在其中,十三岁的国王独立完成了父亲的葬仪,他的母亲、妹妹和他一起目送父亲的石棺被安放在西西里的王室墓地,但直到安魂弥撒结束后,她才对他说了第一句话:“西西里王位是他留给你的。”她说,“他留给你的财富和声望足够你统治一个王国,如果你遇到你无法处理的危机,我会帮助你,但仅限于此,你不能再从父母手里得到其他东西。”
“我知道。”海因里希点了点头,他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他会放弃什么,“我会听从您的安排,我也不会惹您生气。”
玛蒂尔达微不可闻地扯动一下嘴角,但那委实不能称得上是笑意,她最后看了一眼石棺,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去。仅止于此了,这是他们母子从出生一来的第一次对话,也是唯一一次,听着脚步声越走越远,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转过身,想看一眼自己的母亲,但她的身影已经远去,黑色的丧服和金色的卷发一起融入教堂外的天光,她身边的莉莎德似乎回头看了一眼他,但很快他们都看不清彼此了。
葬礼结束后,玛蒂尔达便动身返回德意志,德意志诸侯已经齐聚在维尔茨堡,等待下一次帝国会议的召开。他们已经接受了腓特烈二世去世的事实,并且急迫地想要选举出一位新皇帝,而他们心仪的人选毫无疑问是海因里希。
他已经十三岁,年龄上已经足够当选皇帝,至于他是否有能力统治整个帝国其实并不要紧,毕竟失去了权势煊赫的父亲,他同时还有一个权势煊赫的母亲。他们翘首以待,但在皇后的车队翻越阿尔卑斯山后,并和科隆大主教、美因茨大主教等重要人物先行接触后,其他留守在维尔茨堡的德意志贵族才得知消息,那就是十三岁的国王并没有和母亲一起来到德意志,他留在了西西里。
为什么会这样?是小国王已经自信到认为不亲赴德意志也足以戴上皇冠,还是他母亲更青睐自己韦尔夫的亲戚,怀揣着不解,他们在城门外迎候皇后的车驾,簇拥着皇后来到维尔茨堡大教堂,她带着众多随行人员,其中包括巴勒莫大主教,即便是德意志贵族也清楚他是腓特烈二世最信任的人之一,这令亲近霍亨斯陶芬家族的诸侯微微松了一口气。
玛蒂尔达在祭坛旁的皇帝宝座落座,这个行为也没有引发什么争议,毕竟作为前任皇帝的遗孀,她本就是这场会议的主持者,她带来的亲信官员和等候在此的德意志诸侯依次落座,会议亦即将宣布开始。“我们为选举帝国的下一位统治者而来。”科隆大主教率先开口,他郑重其事地捧出一个匣子,他们不难看出其中正陈放着著名的伦巴第铁皇冠,“请相信,即便我们的皇帝不幸离世,他留下的帝国也正处于有史以来最强盛的时刻,这一点并不会因为他的离世改变。”
“但我们仍然需要一位新的君主。”第二个接口的竟然是巴勒莫大主教贝拉尔德,他走入诸侯之中,向他们展示那张羊皮卷,“我们伟大的皇帝已经立下遗嘱,将他的皇冠、头衔和领地都留给他的妻子,换而言之,他的皇后将接替他统治他的帝国。”
他的话立刻令在场诸侯变色:“皇帝陛下怎会留下这样的遗嘱?”施瓦本公国的一位诸侯率先质疑道,“一个西西里教士,一个英格兰女人,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伪造一份遗嘱,皇帝陛下怎会将他的家传领地也交给一个可能改嫁的女人?”
是的,如果腓特烈二世传位给他的儿子并委托妻子摄政,这是一个非常正常的安排,没有人会对此有意见,但有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选择,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皇帝会直接将他的皇位和领地都留给他的妻子,且不提他的妻子本就是一个强大的外国君主,另一重不容忽视的风险就是她还算年轻,可以改嫁并生育新的孩子,如果她后来又有了新的继承人,那她前夫赠予她的遗产又该怎么处置?
“这确实是皇帝陛下的遗嘱。”稍许,奥地利公爵开口道,他的面容同样沉重,但仍然开口道,“在罗马,他向我和条顿骑士团大团长交代了这一意向,并留下了书面文件,以我的家族荣誉和我的性命发誓,这确实是皇帝陛下的意志,而且。”他看了一眼玛蒂尔达,“除了她,我们中还有谁有能力接替皇帝陛下的位置,过去几年,你们也曾随她南征北战,你们应该清楚我们的皇后足以像皇帝一样统治这个帝国。”
“可她毕竟是个女人!”另一位德意志贵族站起来,“别忘了我们帝国的来源,查理大帝为什么戴上了皇冠,帝国的皇位不能交给女人!”
是的,查理大帝之所以敢于自称“罗马人的皇帝”,有一个重要原因质疑同一时期东罗马的女皇伊琳娜作为女性并没有合法性,换而言之,这一时期罗马皇位实系空缺,因而才与教皇利奥三世一同制造了圣彼得大教堂的加冕事件,这也是神圣罗马帝国法律上的合法性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