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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最珍贵(143)

作者: 绾诚 阅读记录

“都适应吗?”

林清岁点头不语。

见她不间断地在木头上刻划,那老师傅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小木块,讲道:

“这云啊,你别看它形状简单,其实也是有神态在其中的,它不是一朵静态的云,而是流动的。又是在情景之中,而不单独存在的。你要边刻边想,而不是一股脑儿去完成。”

林清岁默默感悟着,想起这云背后象征着的那个人,何尝不是如此。

她即使能摘取世间万物去描绘她的形,也无法向人描绘她的一切。不止于美丽,不止是善良,也不止什么聪慧、博学……她的好只有真的见过她的人才能真的知道。

笃定往后再也见不到这样的人,她心里头更落寞了。

“有烦心事?”老师傅看出来,又随和得像不当成什么大事:“总有大城市里的年轻人,来我们这散心。要么因为工作不顺,要么因为失恋。你是哪种?”

林清岁阖了阖眼,无语。

“不会是都占了吧?呀……那问题可不小啊,”老师傅的语气像再逗孩子,又笑笑拍拍她的手道:

“放心,都会过去的。”

林清岁看着手里逐渐成型的云朵,想到一个月前,她还连工具都分不清拿不顺。换做从前,她一定坚定不移地认为,这世上所有难事都能被有心人一件件解决。

只要她想,她能学得会一切,也能成为一切。

所以当有人问她:“大城市读书费用不便宜吧,现在工作压力也大吧?”

她还是会说:“事情总会一件件解决的。”

人便宽慰她:“那好的人也能争取到的。”

她却迟疑了。

年初的时候,她还觉得清欢那座繁华城就是所有游子的终点站。莫不然那么多海归回到这儿,那么多小城镇的务工人士和学子削尖脑袋也要往里钻。她自以为做了件很酷的事,是从那里离开。

可当她看过大江南北,万里河山。听过俄语和东北话混杂的早市叫卖声,采集了帕米尔高原上古老的塔吉克民族的音乐仪式,看见椰子掉下来的瞬间,在海边守了一夜海浪声,才守望到太阳跳出海平面的那一刻……才明白从前不过是坐井观天。

这世上更多难能可贵,是可遇而不可求。

这世上有太多地方值得去走走停停,却绝不能占为己有。民族的属于民族,大自然的属于大自然。鸟归天,鱼归海。

所以她属于她自己,也归于她自己的世界。

只是很可惜,她在那么好的旅途中依然没有找到信心,去相信离开江晚云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

更多是世界给她的敬畏让她释怀了一个道理:

“好的人啊……”

想着她,心里也念着她,停顿许久,过后长长一声叹息:

“只遇见就够了。”

她记得她听过一句话说——

这世上没有什么“一切”是不能通过个人努力和奋斗获得的,除了人。

除了那个人。

*

在怀安的这些日子,林清岁心随境转,把一切都慢了下来。天亮起床,困了入睡。要么也在民宿的小酒馆打打零工,早晨煮咖啡,下午煮茶,晚上调酒。大概是加入了些新鲜气息,周围人也都喜欢她。

从家带来那把自动开合的伞坏了,路过伞铺,想着索性换把油纸伞,买了回家,又羞于撑出门示人,怕与自己太不搭调,遭小姑娘们逗趣。她是不畏人言的,规矩越定的死,越想逾越,越斥责她议论她什么,越招摇什么。却不能逗趣她,会叫她冷若冰霜的脸压抑不住赤红的颜色,失了面子。

没有工作的时候,除了木雕坊,大多时间都在戏院里听戏。从前也能理解江晚云对地方戏种的痴迷,只是不能感同,这些日子听多了,到慢慢理解了为什么地方戏不能被学院派代替,普通话不能取代方言,小众的也不能为大众的所同化。

正所谓她就是她唱的,她就是她演的。几百年的怀安历史搅碎融合发展产出了如今的怀安茶灯戏,而怀安茶灯戏又反映着如今的怀安。

她的灵魂在这些远走八方的日子里,不断的打碎,洗涤,重组。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过去。

只是想靠距离和时间淡忘的,总会在听到她的名字时汹涌复来。

今晚戏散场,叶玫叫住了她:

“清岁啊,这些是我岛上的朋友给我带来的剧目大集成,正好你帮我带给晚云吧,省得她单独跑一趟。”

林清岁没有第一时间回头,霎时间只是觉得原来习以为常的心境不过是荒荒凉凉。

她转过身去,看见叶玫面对她的犹豫显得茫然,才意识到她来这么久,还没有提起过缘由。奇怪的是戏团里认识的人反而也没问起过。

叶玫有些不确信了,问道:“你不是在做田野调查吗?这些东西对你们有帮助吧。”

林清岁恍然明白。

思索后,便说:“您亲自给她吧。”

叶玫疑惑地弯起眉头。

林清岁又开脱道:“我带给她,大家不就少了一次见她的理由?”

叶玫一听笑了:“这倒也是。可晚云身子单薄,来一趟路上山高水长,不容易啊。”

林清岁沉默了。这么重要的原件,寄过去不放心,只能亲自交给她,可等到她们再见面,也不知道要几时。

叶玫见她犹豫,又想起:“哦……你要是中秋之前都不回去,那就等她来再给她吧。”

“中秋?”林清岁疑惑。

叶玫颔首一笑:“春节晚会没能让孩子们过去,她心里一直记着呢,也一直在争取。这不,正式文件已经下来了,定好了中秋晚会过去。晚云没和你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