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169)
可即便如此,也模糊不了耳旁清晰的嘶喊声,哀鸣声,惊恐无数。另几个孩子已经没声儿了,她一个个叫着她们的名字,企图用一双柔手撑起她们身上变形的车顶、碎窗、巨石,可无论她如何拼尽全力,如何绝望地祈求上天怜悯,灾祸都无动于衷地沉压在她的身上,分毫未动摇。
“江老师,我害怕……”
“紫荆,不怕。”
没来得及再多看一眼,又一阵天旋地转……
“啊———”
*
一声低弱的惧叹,病床上的人终于从昏睡中惊醒。
死了吗?
是生不如死。
周遭幽暗冷清,依然是她熟悉的药水和消毒水混杂的味道,她无力的坐着,双眼还没回神,呼吸也有些不稳,额上汗水淋漓,润湿了头发。
雪色映衬着夜色,冰冷地照在她的身上,微亮的月影中一颗颗晶莹的泪水决绝滑落。
这些日子,她都困在落石和血泊的噩梦中循环往复。
和现实不一样的是,她总能看见本不该出现的人,那时钻进车厢后看见的第一张鲜血淋漓、不省人事的脸,总会不断变成她身边亲近的其他人,有时是逝去的父母,有时是江星辰,有时是萧岚、周语墨……有时,是林清岁。
除那梦魇之外,她的头脑一片混沌,早无法去想及其他,望窗口许久,也有了再度寻死的念头,她掀开了被子想下床去,可脚尖触地的瞬间,身子重重的摔在了床边,碰倒了打点滴的支架,点滴瓶碎了,她便捡起了碎片,意图往腕上割去。
正好被开门回来的周语墨撞见,手上玻璃杯松落,也摔碎一地。
“晚云!”
周语墨上前去抢夺过碎片,不顾自己的手划伤,一手控制着江晚云,一手去按了呼叫铃:“晚云,你冷静一点!”
“你放开我!”江晚云用尽了力气想挣脱她,却浑身发软无力,如何也挣脱不了,只能痛哭央求着,神志也恍惚:“她们在等着我,我不能让她们自己留在那边,你放开我……”
她挣扎着爬起来,意图往窗边去,又被周语墨的环抱束缚着,跌跌撞撞,不过靠近了半步。
周语墨认识江晚云这么久,第一次见她这般失态,无措和紧张促使她紧紧控制着江晚云,早忘了力道会弄疼她,也忘了自己手上刚划开的口子,只怕一个不留神,她就要从那窗口一跃而下。
“江晚云你清醒一点!她们在哪等你?死了就是死了!死了就是没有了!”
江晚云顿然停滞,回眸望着她,红着眼质问她,也质问着命运: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江晚云是贪心,可是逆天而为,也从未图一己私欲,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
为什么……”
周语墨也不忍泪水,痛心道:“振作起来,晚云。还有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江晚云却绝望摇头,再度不受控制,拼了命也要挣脱周语墨的双手:“放开我!我求你,放过我……”
拉扯到极限之际医护人员赶到,三两人合力把她控制在了床上,不敢给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人上镇静剂,便喊人拿来了精神科迫不得已捆绑病人的布条。
“快点!先捆起来!”
注定无法入眠的夜,漫长而惊险。
江晚云泪流干了,不再哭了,力气耗尽了,也就不挣扎了。
逐渐冷静下来后,只麻木地看着被封死的窗户,即便玻璃没有被遮挡,也似乎再透不进一点光亮。
天还是亮了,她一夜都望着窗外没有合眼,看着雪落尽,看着太阳升起,双眼也依然空洞无神,找不到被治愈的可能。
“你昏睡了太久,身体的机能还没有恢复,会觉得手脚无力,拿不起东西,站不稳,都是正常的。身上的伤都没什么大问题了,完全康复只是时间问题。晚云,我们帮你约了国外最好的心理医疗团队,我和萧岚商量了一下,等你出院,我们也给自己放个大长假,一起出去散散心……”
江晚云显然不愿再听这些,撇过头去,索性闭上了眼睛。
周语墨也知道这些话都显得风凉,不再说下去,只握住了江晚云的手,无力央求道:“晚云,不论如何,也要吃点东西。”
闻讯赶来的萧岚倚在窗边,双腿还有些发软,沉默关注着江晚云,看她的手脚被医护人员用布条束缚,不得动弹,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因被判定自残倾向严重,为保护人身安全,她还是在这样的治疗方案上签了字。
再处理手机里不断弹出的公关团队的轰炸,拉开一角窗帘往下看,显然已经有记者嗅到风声赶到了。
江晚云看向手腕的捆绑,气若游丝地恳请:“能让他们把这个解开吗?我想去洗个热水澡。”
周语墨和萧岚对视一眼,互相取得许可后才按了铃,等医护人员来后,短暂为她解开脚踝和手腕的捆绑,却未想他们也端来了水盆和毛巾,习以为常道:
“你去把她衣服解开,我擦完正面在帮我翻身,家属回避一下。”
江晚云心头一惊,一阵莫大的委屈,泪水夺眶而出,闭眼无声抗拒。
她醒来那刻身上干干净净,被子也盖得严实,甚至于头发还有家中熟悉的那款洗发露的清香,以至于她忘了,一个昏睡在床的人,会被如何毫无尊严的“照顾”。
萧岚连忙上前阻止:“既然人都醒了,让她自己来吧,就这几步路,能走得了。在里头放一把椅子,站不住了,就坐下来。”
江晚云却摇摇头,哽咽道:“不用了。你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