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36)
林清岁更不理解了:“圆满?”
江晚云点头:“嗯,和陆杉结婚,的确符合传统观念里,理想婚姻的样子吧。像樊老在剧作里写给风辞姻缘的美好期待,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可是后来长辈们都走了,我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不太可能去支撑自己生养一个孩子,就更别提满足世俗意义上的圆满。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拖累别人。”
“况且……”
“况且?”
江晚云沉吟片刻,说出了寻常时候不敢说的心里话:
“完满婚姻并不代表爱情啊。到这个年纪了再说这些,或许有些荒唐。但我是向往一份真挚美好的感情的。拒绝他的那一刻,或许是给自己留余地吧。不甘心就这样了……只是等到现在了,也没有出现那个让我一头栽进去的人,就连找上我的那些角色,婚姻爱情里也都充斥着理智和隐忍。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吧……”
那双眼眸又怅然落下,没继续再说下去。
林清岁想了想,江晚云之前饰演的那些角色,确实有些都有一段世人看好的好姻缘,却不是谁都算得上真正拥有过爱情。可这世上又不是只有爱情。
譬如她那些角色,林徽因是中国第一位女性建筑学家;女儿国国王在成为高僧取经路上的障碍之前,也有一身的魄力才情;端庄贤良的皇后在母仪天下以前,军嫂在成为军嫂之前,都有属于她们自己精彩的人生。
她相信导演在找到江晚云的时候,一定也是看中她身上有这些角色作为独立女性时候的特质。博学智慧,端庄大气,善良隐忍,而又富有自我牺牲的精神。
可惜剧作家没有为她们单独编故事,江晚云饰演的,是“再别康桥”故事里的林徽因,是西天取经路上的女儿国国王,是嫁入皇室困锁宫墙的诗词作家,是在戏剧里被迫在家国大义里站在边缘苦等儿女情长的贤妻。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女性被凝视时,只能着重于这些东西?
“我还是喜欢风辞。我是说,就角色刻画的重点而言。”
江晚云看向她,笑了笑:“是啊,我也喜欢风辞。”
林清岁又吐槽起来:“但风辞那段最开始的初恋设定的也不好,搞得像女性走出大山的契机都是为了去城里追初恋一样。”
江晚云觉得耳目一新,这个点,之前确实没有人质疑过,就连她自己也没有。
林清岁再说道:“还有最开始在田野边上说什么‘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江晚云想了想:“的确。况且相敬如宾,举案齐眉,都是在说婚姻,而不是爱情。婚姻是悲剧,可爱情里是没有悲剧的。照文人的话来说,爱情哪怕结束了,也是秋天。”
林清岁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解释,心里头油然而生的,是对博览群书的仰慕。就像江晚云虽然没有吃过茶苞,也知道它什么季节最清甜,没有上过山,却知道山里庙的历史,和树上挂荷包的意义,甚至荷包上晦涩难懂的文字。
“我能问个问题吗?”
“你问。”
林清岁心跳斐然,还是一咬牙问了:“你一直没有结婚,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对的人吗?”
江晚云怔愣。
片刻,颔首一笑,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她:
“清岁,你期待什么样的爱情?如果要你来改风辞和初恋在田野边的誓言,你想改成什么。”
林清岁想了想,说:“棋逢对手,琴觅知音。”
“棋逢对手,琴觅知音……”江晚云重复一遍,眼眸和心窝都蓦然温润。
像她虔诚祷告病痛不要再这么人间时一样,心间充斥着莫名其妙的能量,感动着她。或许这感觉叫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叫心之所向。
花山庙门前沉默许久的风铃声响了,树叶飞落,云开雾散。
一条刺绣百合花的手帕飘落下来,一头落在林清岁这儿,一头在江晚云那儿。
许多年后她们在回忆起这个画面,也还是感慨。林清岁依然不知道世上是否真的有姑婆女神,不过,至少这一天她们对美好爱情的祷告,这里的风,都听见了。
第21章 萤火虫能不能,借你肩膀靠一会儿…………
林清岁踮起脚来,想把手帕挂回去,奈何树枝太高,她只能勉强把结系上,却系不紧。
江晚云站了起来,踩在石阶上,拉住了结的一头,把树枝带低了一点。她看向她,四目相对意会了片刻,一人拉了一头,同时拽动,才把手帕重新系上。
手帕上的尘土散去,在风中重新恢复了生命力,上头也留下了新的指纹。
林清岁落下目光,看向江晚云,她拍了拍落在她肩头的枝叶碎末,她也摸了摸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发。
两人相视,眼里双双晕开笑意。
*
“不过……外界媒体都说,陆杉是觊觎归属于你的那些遗产,才向你求婚的。”
闲天聊着聊着,林清岁说起这些。
江晚云却说:“他不会的。”
林清岁质疑:“你怎么知道?”
江晚云笑笑:“因为我比那些人更了解他。”
林清岁沉吟半晌,又问:“你总是这样相信你身边所有的人吗?”
江晚云好像理所当然地回答:“我为什么要怀疑呢?”
林清岁低头,觉得窘迫:“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你觉得单纯的人,并没有你想象中单纯……”
话到一半,她还是没勇气再说下去。
日依靠着山落下,把天边的云染成了金黄翠碧的颜色,柔和的光落得很低,落进树叶的缝隙里,单单照洒在江晚云身上。她白色的衣服,黑色的头发,即便有意身着在简单朴素的色彩里,也有夕阳向她投来斑斓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