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珍贵(39)
这片地域地势高一些,晚上风也大一些,也不像在下游的时候,整片都住着认识的人,她担心江晚云在陌生的地方不能自如,又不好意思麻烦她,或因为不想浪费民家的水电物资,就委屈自己。
窗外偶尔飘来鸦雀声,远远也能听见传言中的哀鸣。她知道那是风经过山谷发出的声响,并不因此感到畏惧,可江晚云知道吗?
她那么聪明,应该不会不知道吧。
可外头的动静太多了,她想起江星辰说过江晚云的听觉灵敏,伴着这些声响,大概很难睡得安稳。
犹豫再三,还是抱着被子打算过去一趟。
因为抱着被子视野不清,不留神碰到了门,难听的声响刺耳,转而又踢到了门口浇花的壶,发出哐啷一声响。被子挡住了身子大半,月光下,影子形状也莫名其妙。
她敲了敲门,里头半天没有回响。
“你睡了吗?是我。”
半晌,门才打开了。
江晚云显得有些拘谨地站在门边,蹙眉看了她半天,才开口问她:“怎么了?”
林清岁见到她,担心又哽塞在喉头说不出来了,只笑了笑,强装大方地往里走:“我给你换床被子吧,我这床比较厚。”
江晚云愣了愣,点头。
周遭莫名寂静了片刻。
“那……那我回去了,”林清岁指了指门外:“你早点睡。”
见江晚云没有作声,以为是默认了,就硬着头皮顶着尴尬往外走,全然忘了自己两手空空。
江晚云忽然拉住了她。
“嗯?”她回头。
江晚云语句有些迟钝地说:“你不是说,换被子。那你把你的给我了,总得……拿一床走吧?”
林清岁随着江晚云的目光,看向床上堆积的被褥,反应过来:“哦……我忘了。那我……”
刚抱起被子,江晚云又拽住了她的衣角。
林清岁低头看见她的手在微微颤抖,连忙放下被子,慌乱地摸摸她的手,贴贴她的额头。
“怎么了?低血糖?还是哪里不舒服?”
江晚云只看着她,不回答。
林清岁心里着急,眉头一皱,再问一句:“怎么了?是不是我刚来过来闹出动静,吓到你了?”
江晚云也摇摇头,许久才喃喃开口:“我……睡不着。”
她不再说下去。
林清岁眼里的情绪,从一种疑问另一种疑问。眉头也慢慢松弛开来。
“你不是说你不怕吗?”
江晚云咬着唇,不说话。
林清岁无奈一笑,去把门关好,坐到床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幅降噪耳机:“这边奇奇怪怪的声音是有点吵,你可以戴着它睡。”
江晚云看了一眼,还是没说话。
林清岁只好先放下,抚了抚她的背,感受到她的身体依然有些紧张,觉得自责又心疼。就试探性问了句:“我留下来陪你?”
江晚云眼光忽然亮了起来,星星碎碎的光晕像要哭出来似的,却不敢点头答应她。
林清岁见状,先扶着她坐下,硬着头皮自己铺开被子,放好了枕头。
“好了,睡吧!”
她拍了拍手,展示自己大功告成,怕江晚云拘谨,就自己先打头躺进被窝里,几乎快靠到大床的边缘,给江晚云留了很大的地方。
江晚云看着她,依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犹豫片刻,才掀开一点被角轻轻柔柔躺进去。
她并不是怕什么奇怪的声响,只是高度敏感的嗅觉让她一进来就闻到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知道是民家用心清洁后的痕迹,也不好意思告诉林清岁,她睡不着的原因是这个。
本也想点着灯独坐一晚,可烛火被风吹灭了,无尽的黑暗想要把人吞噬,她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只能闻到消毒水味,听见远处的哀鸣,便又想起童年记忆里那些在医院里独处的时光。
这味道和医院里的太像了。
她的生命里,有近乎一半的时间,都躺在一张狭窄的,白色的床上。看着窗外春夏秋冬轮转,看着身边的病友轮换,看着生老病死轮回,也看着时光也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流逝。
童年到青春,本该那么充满朝气的年纪,她却在每一个黄昏时分,只能感受着太阳一点点落下,病房从明亮到昏黄,再一点点暗下,医院里会忽然变得安静无声。
她总是被无尽的恐惧包裹,睁着眼不敢睡去,生怕一睡不起,生怕孤独在闭上眼睛的一瞬间变成永恒。
*
林清岁第一次和江晚云并排躺着,紧张到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翻来覆去的,要么清清嗓子弄出些动静缓解尴尬,可江晚云始终一动不动的。她实在觉得睡不着,就问她:
“你既然自己一个人害怕,为什么不叫我啊?”
江晚云沉默片刻,轻声答:“要面子。”
林清岁诧异回头,借着些夜色看见江晚云有些不同寻常的神色——幽怨的、无声的,低了低头,黑夜里也能看出几分羞愧。
为此,她心里发笑:
“你还挺可爱的。”
江晚云也转头看向她,思索片刻:“你是特地过来陪我的?”
林清岁说:“我是来给你添被子。”
江晚云又问:“那为什么把枕头也带过来了?”
林清岁仿佛当头一棒,不说话了。
片刻,翻身背过去:“知道还问……就你要面子,别人不要。”
江晚云一惊,柔柔笑出声。
风不再吹了,夜色平静里许多。她沉默许久,柔声表达着:
“其实,我很想要你。”
林清岁眉头一皱,脑海里啪啪打出一百页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