胧明道:“我暂未恢复至全盛期,若与阗极一搏,只有四分胜算。而阗极又与魇族联手,我等无缘无故攻入瑶京,魇王势必会出手阻拦。”
“莫非破局当真在她?”昆羽看向狐狸,大惑不解。
濯雪权当这大妖气昏了头,心怜地睨去一眼,道:“不信我也罢,胧明的话你也不信了?”
昆羽已是惊得舌桥不下,但看胧明连辩驳的意思都没有,还好似听之任之,终于半信半疑。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这妖力低微的狐狸该如何破局,总不能是去跟阗极与魇王打一圈叶子牌。
“如何破?”昆羽心知胧明万不会将此事当作儿戏,不过是想求个一知半解。
濯雪气定神闲道:“山人自有妙计。”
昆羽看胧明默不作声,便知自己今日是撬不出谜底了。
她垂眸注视手中花簪,转身时意已决,一路踏得黑沙飞扬,字字掷地有声:“你们路上多珍重,我先前去无垢川一探,凉梦素来聪颖,兴许还留下了别的蛛丝马迹。”
胧明只叮嘱:“切记,莫要冲动行事。”
昆羽化作黑影离去,而众鬼纷纷飞回绝冥岭,为守好山门。
只余濯雪和胧明还在原地,两妖早有打算,不慌不忙。
“要走了吗。”濯雪眸光一动,恰若日照长川,春光潋滟。
胧明目视远处,“路远迢迢,可别打退堂鼓了。”
“退堂鼓是什么,我不会敲。”濯雪目光飘开,全忘了自己此前悄悄擂过几次鼓。
鼓皮都要擂烂了。
无妨,缝缝补补又三年。
已不是在凡间,胧明不变马车,而是摇身化作白虎,双翼一振,烈风卷得丘上黑沙滚滚,尘土遮天蔽日。
有鬼魂找踪迹时浑水摸鱼,往黑沙下一藏,便睡了过去。
此时白虎翻江搅海,黑沙乱作一团,鬼魂倏然惊醒,头也不回地奔回绝冥岭,还以为这苍穹山界的妖主忽然就大开杀戒了。
属实是好大的阵仗!
哪知白虎不过是要背驮狐狸,虎心倒是咚咚撞了几下,却不是杀心。
濯雪爬上虎背,伏身时两只手揪在虎耳上,以防气力不济,当空跌落。
她分明是将虎耳当成了缰绳,将大妖当成了坐骑使。
胧明何时受过这般对待,这三百多年来,妖界中哪只妖不敬她,就算只是曲意承奉。
就连在凡间的五载,那猎户鞭打她,也是因为忌惮虎身之大、虎性之狂。
狐狸也怕过,她之怕倒并非假惺惺,不过是像奔走的江水,往东一逝,便没有了。
就跟她偶尔闪过脑海的灵光,只逗留一时。
胧明不言,倏然踏风而起,迎天直上百丈有余,像风中的一片絮,疾疾而行,运斤成风。
这远比在凡间时,要飞得高多了。
濯雪何曾到过这么高的地方,景色虽好,可惜疾风扑面,跟刀一般刮得她嘴巴子疼。
她惊呼一声,赶紧抿唇埋头,余下的话已全部咽下。
妖界鲜少屋舍,放眼望去全是各色山川。
这黑如黄泉府的,正是昆羽的山界,往前炽火焚燃的炼狱,是妖影杳杳的火海刀山,越过炽火,亦能看到绿草如茵的峻岭。
有高山好似被剜走了一块,其上盛满澈净天水,如明镜般映照出苍穹碧色……
妖们便是栖息在这等地方,与天相接,与地相倚,汲取日月精华,方能长生。
白虎静静振翅,庞然身躯穿过云雾,如疾星驰过。
夜色褪去,旭日冉冉升起,跃至三竿高又徐徐沉降,随之夜幕又至。
濯雪连苍穹山界都没出过几回,还是头回知晓,那在兰蕙口中短短的三个字,竟远到要费上一日的路程。
她昔时觉得,兰蕙是见多识广,正是见多了、见乏了,才待在秋风岭中不肯出去,全未料到那身姿气度像仙的兰姨,还真的是仙。
兰蕙不光说起过昆仑瑶京,也曾说起东海与南山,就连那什么蓬莱和青丘也提过一嘴,更别提那与昆仑瑶京相接的不周山了。
不周山常年飘雪,兰蕙也不过是去过两回,单是在边沿之地便要冷得瑟瑟发抖。
濯雪在虎背上醒醒睡睡,忽地察觉天光刺眼,慢腾腾掀开眼皮,赫然发觉,眼前天地只余下茫茫一片白。
她直起身,凛风刮得她狐尾来回摆动,还以为是尾巴不为她所控,一个寒颤后,方知她已被冻冷得直哆嗦。
“到了?”濯雪唇齿瑟瑟,连话都说不明白了,“方才不还是黑夜吗,怎忽然这么亮。”
“有瑞光在,不周山没有黑夜。”白虎徐徐落到积雪上,身形刚往下降,便被雪堆埋大半,根本就是推着雪往前行。
濯雪赤着双足,足趾冷得微微蜷起,没敢从虎背上下去,生怕一步也迈不动。
在这不周山上,怕是连那从极寒之地来的冰虫,也要叫苦不迭。
走在此间,需调动周身灵力以御寒。
濯雪身无灵力,全凭胧明赈济,只是受庇护者尚未察觉。
胧明终于开口,声还算稳:“这是不周山的山脚,我们从此处登山。”
濯雪仰头观望,此前远一些的时候,只看得到茫茫一片白,如今近了些,隐约能在白雾间辨出一个灰影。
灰影高可擎天,大而无边,叫她胆战心惊,不由得自视为蝼蚁。
那想必就是不周山的山体,只是不知道,大雪瓢泼至这般程度,它怎会是灰的。
天上瑞光何其刺眼,凡人如若误闯,想必单单一眼便会盲于此地。
濯雪虚眯着眼,许是被瑞光照耀着,她的筋骨不免有些钝滞发疼,但魂灵却好像受到润泽的沙地,舒坦到飘飘欲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