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京以仙山为基,白玉砌琼阁,一面瑞光耀耀,一面风冷月华清。
天门才解禁不久,又被天兵牢牢封锁,众仙聚在断壁残垣之中,以阗极为首。
“劫雷?”
“京中无仙渡劫。”
“这绝无可能是劫雷,劫雷惯来也是三道,却不会凶悍至此,这分明是要将瑶京劈成废地!”
“不是天劫,那便是天怒!”
“报丧灵鸠惨死在前,如今天雷又降在此地,莫非作祟者就在京中?”
“死的只是一只报丧灵鸠,天道何须动此大怒。”
“死的确实只是报丧灵鸠。”一仙冷嗤,“不过往后还有无祸患,可就说不定了。”
“近来三界可有异变?”
“我观人世太平,异变不在人间。”
“妖族似也无甚变故。”
“说来说去,还不是疑心起仙门同僚了!”
瑶京上仙乐已停,仙从们也纷纷从各处奔赴此地,霓旌绛节尚还飘摇不定,底下的峥嵘宫阙已倒塌大片。
碎瓦遍地,檐楹崩坍,什么雕栏幔亭全都毁于一旦。
浩大一片焦迹,已抵瑶京的一半。
众仙间,仙首平心静气地环顾周遭,他乌发白眉,看着是凡人三十余岁的相貌,身上一袭华袍璀璨耀眼,好似日月随身。
阗极不惊不怵道:“众仙家冷静,天门虽固若金汤,却因有瑞光庇护,而从来不是严防死守,就算有妖祟潜入作恶,也不稀奇。”
“什么妖祟能在瑶京作祟?”一仙不以为然,“我看还是将天门封锁好,细查瑶京众仙,省得贼喊捉贼!”
阗极神色未变,颔首道:“仙友说得在理,不过前几日黄泉府阎王上禀了一事。”
“何事?”
天律司的掐指做诀,众仙眼前画卷延展,能看到阎王当日呈禀之景。
画中,阎王乌发披散,面色不虞地揖身:“禀天律司,黄泉府命簿全遭焚毁,一籍不余,不知来者何求,在下惭愧,未能将其擒捉。”
“是妖是鬼?”
阎王道:“面似修罗,身法似妖,诡谲无常。”
天律司又掐指收回画卷,拱手道:“正如众仙家所见。”
“妖鬼行径!”有仙呵斥。
“那潜入者将命簿烧尽便走了,殊不知命簿还能复原,根本就是白费气力。”另一仙冷哼。
“我依稀记得,命簿此前就焚毁过一回,那时只烧了一册,亦是不明缘由。”
“那焚毁的一册,似还是仙首亲自誊抄复原的。”
阗极平静道:“常有妖鬼以为,焚毁命簿就能长生不死,愚钝至极。”
“怕是祸水东引,谁会用真身真容为非作歹?”老仙吹胡子瞪眼,“依我看,祸就在京中。”
瑶京中吵得不可开交,那与天相接的不周山,倒还是静谧寂然。
两个身影从山隙中飞身而出,罅隙徐徐合拢,大雪漫灌山腰,不过多时,不周山又是那毫发无伤的模样。
濯雪的法袍已异如从前,身环狐绒披帛,裙摆分作九片拖尾,恰似狐尾未隐。
她提着裙在雪中漫步,如今不论瑞光还是寒风,都已奈何不了她。
狐狸乐颠颠地奔到前边,忽然回头问:“胧明,原来九条尾巴比九个脑袋漂亮,我如今算什么呢,像我这样的,世上有几个?”
前半句让胧明无言以对。
胧明过会才应声:“世上独一。”
“我这般厉害!”狐狸忽地往自己身上嗅,稀奇道:“我闻起来怎么有股怪味?”
第59章
59
说不清怪在哪里,似是鸡块跌进了鸭羹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胶还似漆。
倒是不令人嫌厌,还腻得叫人想入非非。
濯雪捏起衣袂嗅了半晌,又将鼻尖抵上手腕里侧,气味竟还是渗进了皮肉里的,并未沾在衣裳上。
就这刹那,她的思绪被那拨云撩雨的一幕幕占据。
她抓得胧明脂白的肩背上全是红痕,胧明便抓了她的手,牙从她指尖上一个个地咬过去。
胧明还衔住了她的手腕,在她颤得不成样子的时候,不轻不重地合拢牙关。
一边是有条不紊的捻弄,一边咬得她指尖发麻,她如何受得住,当场哭出声来。
所以怪味是两妖的气息揉在了一块,是她……嗅不惯罢了。
如何惯得了,这也太难为情了!
胧明跟在后边踏雪而行,闻言脚步微顿,“怪在哪里?”
濯雪已然明白,哪还说得出“怪”这一字。
造作了三日,她脑筋都被折腾坏了,转瞬间面红耳赤,飞快在身上胡乱摸蹭,想将气味拍散。
到底是腌入味了,根本拍不散。
“我不知道!”
沉默了少顷,濯雪匆匆应声。
自情热醒来,她的唇齿间偶尔只余下四个字,能随意拼凑成两句应答。
一句是“我知道”,一句是“我不知道”。
看来还得是三十六计走为上,雪衣少女陡然变作狐身,猛地高高跃起,两只前爪拢在一块,跟凿冰一般,嗖地钻进雪里。
人形时,这厚雪能埋到半腰,换作狐身,便能藏个彻彻底底。
积雪遍山,狐狸是藏起了身形,却未能藏起踪迹。
她所到之处,积雪微微往下塌陷,硬是陷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浅浅痕迹。
那正是狐狸逃窜的路线。
狐狸逃得飞快,已管不上自己会不会一头撞上山石,心想能暂时甩开胧明一步,便算一步。
这叫她如何见人,身上沾着这般浓郁的白虎味,旁人怕是靠近些许,就能猜到是怎么个事。
偏偏拥着胧明不放手的是她,口口声声说要的也是她,那三日倒是舒服了,三日一过,她只想在不周山长眠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