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哪会承认自己误会了汤药,还是叼着胧明的脖颈不放,含含混混道:“喂我吃这个作甚,你亲手熬的?”
“是春溪熬的。”胧明道。
“那就是春溪使坏!”濯雪一口咬定。
胧明也不帮春溪澄清了,掌心沿着狐狸的银发下滑,落到她腰间,“春溪当真不要命了,胆敢做此等丧尽天良之事,她甚至还揣测你扮猪吃虎。”
扮猪什么虎?
濯雪松牙,一时不知是该质疑“吃”这一字,还是该质疑“猪”这一字。
果然什么样的主子带出什么样的妖,先前猪妖祸乱凌空山时,胧明还怀疑她被猪妖夺舍了!
“我去找春溪讨要说法。”胧明故意道。
“不可!”濯雪吓得将胧明搂个严严实实,不让胧明走。
“那如何是好?”胧明笑问。
濯雪目光飘忽不定,“虽然错在春溪,但根源在你,好端端的,叫春溪去熬什么汤,要我变作江洋大盗吗?”
“我想带你进无垢川,唯有此法。”胧明道。
濯雪有些错愕,“隐魂叶比不上法术,小贼们用隐魂叶行盗,是因为他们法力不济,这隐魂叶就跟……”
她一顿,露出少许赧颜:“就跟那破了个洞的窗棂纸一样,只能遮住九分气息。”
“余一分,当是沾在我身上的。”胧明坦荡得很。
胧明愈是坦荡,狐狸就愈是羞臊。
狐狸佯装出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硬着头皮道:“没脸没皮!”
食色性也,狐狸认“食”不认“色”,只要足够大声,就能掩饰她心下急遽垒高的欲,还能全数怪罪到胧明头上。
“脸皮是什么,不要了。”胧明哂着,唇贴到狐狸鬓边。
不做别的,就轻轻贴着。
隐魂叶起效极慢,大半个时辰后才能生效,届时悔都不能悔。
汤汁渗进灵脉,唯等灵脉吐故以纳新,将之缓缓舍出体外。
吐故纳新视妖力以定,长需七天,短也得耗上个一日。
想与不想,在狐狸心尖上来回拉锯。
好在至多只能拉锯半个时辰,时限一到,便也没她思量的余地。
濯雪将头埋在胧明肩上,瞪着胧明黑白相间的发不作声,过会儿,噙了一绺在唇间,用力碾磨一下,当在恶狠狠地啖啮胧明的皮肉。
就连在胧明的发间,她也嗅到了一股源于自己的幽微气息。
发丝噙在唇间,搔到了她的心上。
根本就是掩鼻偷香,想就是想,装不了也藏不住。
过了半刻之久,濯雪拨开嘴里那绺发,耳畔沾满樱色,迂回曲折地问:“气味好像淡了?是不是得多沾一些,才藏得住隐魂叶余下的一分。”
胧明倏然垂眸,拍抚狐狸后腰的手蓦地停顿。
“你要不要,再尝尝?”濯雪难以启齿,话近乎全憋在嗓子眼下。
好像太明显了。
狐狸伸出根手指,自己找补,“分你个手指头,嘬吧。”
半个时辰太短。
濯雪的指节被咬个正着,下巴落了个浅浅印记,身前两株桃杏倚待春风,一处被轻捻慢弄,一处引来吃杏的绣眼鸟,被吞吐着露羞。
杏枝连作她的腰身,底下香蕊亦被尝了个遍。
她攥着纱障一角,只微一使力,轻纱便罩在她与胧明之上。
香纱如洋,跟着两妖厮缠难分的气息徐徐而动,翻出浪花。
狐狸倏然急喘,欲念方解,身形变作狐态,陡然化小,甚至还只有指盖大,身上气息紧跟着也淡了。
濯雪懵在原地,胧明也顿住。
半晌,狐狸不作声地背过身,两只爪刨得飞快。
刨了良久,她也没听到胧明吭声,耳畔却是时缓时疾的喘呼。
狐狸暗暗扭头,看到那秀颀冶丽的大妖分膝而坐,手半掩在凌乱的裙摆下,眸色沉郁地慰抚自己。
她金眸微颤,忙不迭转向别处,心里唯留下二字。
好看。
狐狸难以复眠,待胧明拾掇好自己,天已近明。
一狐一虎在小妖们的目送下再度离开凌空山,直直奔向无垢川。
被风吹了一路,狐狸的耳根终于凉透,在望见无垢川的瞬间,还冷得好像回到了不周山。
耳闻多时,终于见到了。
第63章
63
说是川,远远望去,其实与汪洋无异。
沧海广袤无边,寂寥幽静,边缘地带状若断崖,往前半步则水深如渊,其下昏黑莫测。
海上草木不生,虫鸣鸟啼半点皆无,不起波涛,不见游鱼。
倒是有数不清的楼宇浮在水上,随风而动,漂移不定,也不知会不会撞在一处。
断崖外是密匝匝的荆棘藤枝,它们从砂石间穿出,交织着盘绕成笼,将整座无垢川圈在其中。
此处所有的绿意,已全聚在这边沿之地。
濯雪藏在胧明的衣袖下,胆战心惊地眺见藤荆内黑魆魆的海,似乎连魂灵也会被摄入其中。
想来也得是这么深的海,才藏得住成丘的白骨。
她望见海上荒无人烟,楼宇中连半点生气都没有,何其凄清,饶是将这地方送给她,她也不想要。
没鸡没鸭,既无游鱼,又没飞鸟的,住在这肯定得恹恹萎靡。
濯雪甚至不敢想,在流落人间之前,胧明是如何过日子的。
在此等孤寂之地住了那般久,也难怪会被云京迷得神魂颠倒,日日念,夜夜念。
旁人都以为白虎是被逐出了无垢川,没想到她其实是享福去了。
“可怜。”
袖里传出幽微的一声。
胧明垂眸看向衣袂,“将你留在身边,我才好安心,我知此行必将危难重重,是可怜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