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雪心下啧啧称奇,她真是能耐了,还有这么一天。
只是,她也不想如此能耐的,日后的好日子要变作鸦雀飞走咯。
跌坐在地的狐狸垂头丧气,许是心烦意乱,一时控制不住,脑袋上冷不防竖起一对毛绒绒的狐耳,就连腰下,也甩出来一根狐尾。
当真妖力浅薄,竟连完完全全的人形也维持不住,不过这般摸爬滚打下来,那一身皮毛倒还是白如初雪,一尘不染。
狐耳和尾巴都随着她的气息而动,好像初具人形的半妖,尚无力完全化形,旁人只稍伸手,就能将其拿捏。
胧明很轻地哧笑一声,垂眸道:“万年难遇的大妖?”
濯雪方才还口出狂言,如今不敢应声了,只能生硬地扬起唇角憨笑,胆量可谓收放自如。
“这禁制非解不可了,万一你当真是什么万年大妖,许还能救妖界于水火,我岂能看着昆仑瑶京殄伤奇才。”胧明揶揄着,分明未当真,悠悠伸出食指。
指尖落在狐狸后颈,柳絮那般,轻飘飘滑到衣襟边沿,如同瘙痒。
这亦是恫吓,她用最平淡的语气,和最为轻缓的触碰,叫狐狸莫要胡作非为。
濯雪笑得脸都要僵了,想令胧明放松警惕。
只是她即便仰着头,亦不敢与胧明对视。
白虎眼下的两道黑纹锐利凛冽,是不曾打磨过的锋刃,浸透寒冬冷雪,又染遍夜幕之色,深邃到叫人无胆探究。
“我能救什么妖界呀,妖界何须我来救,有您这般大妖还不够嘛。”濯雪目光闪躲。
“够吗?若是足够,当年妖界也不会落败。”胧明无端端露笑,笑意未达眼底,她转而又道:“有一事想必你也清楚,仙妖从开天起,便势不两立。”
濯雪听不懂,虎妖忽然提这事作甚。
“昆仑瑶京若有顾虑,为何不直接除去顾虑,反倒要留下祸患?”胧明幽声慢调,“万年大妖,就更是不能留。”
洞中,风呼啸着从另一头奔袭而来,刮得她银发飞扬,袖口宛若柔荑,轻盈盈地拂上狐狸脸面。
“仅仅一个禁制,就能叫天界消除顾虑吗,既然是禁制,就总有破解之日,届时他们又该如何?”胧明寒着声。
濯雪未想到这些,什么万年大妖,她不过是随口一说。
“可能以天界之力,暂不能令万年大妖魂飞魄散,便只能使些不入流的小手段。”她满口胡言,后背又被汗湿。
“那猪妖作甚伤你,难不成他与天界一心?”胧明揶揄,“你的意思是,有妖伙同昆仑瑶京作乱三界?”
“不错!”濯雪不假思索。
好在胧明没有不依不饶,敛了目光道:“既然如此,我就更要留你了,省得你辨不清敌友,将妖族这千年一遇的大妖送到沟里。”
傻子才听不出是嘲弄。
濯雪圆不回去了,索性哭丧着脸道:“万年大妖是我胡诌的,昆仑瑶京不想滥杀无辜,又不想放我四处传谣,不得已下此禁制。”
“胡诌?我怎么听着有几分道理。”胧明的指腹轻压在薄薄衣料上,明明没扼着濯雪的脖颈,却叫濯雪滞了气息。
她说完,手改而绕前,指腹按在濯雪唇边,“昆仑瑶京可不会白费力气做这等事,若真想叫你噤声,小施禁言术即可。”
那样的话,狐狸可就不单单耳背了。
“那就是昆仑瑶京手抖,下错了禁制。”濯雪其实不清楚昆仑瑶京的手抖不抖,她如今倒是蛮抖的。
“那仙界真是草台班子。”胧明淡哂。
“可不是么,如何比得上妖族。”濯雪轻吁一口气,飞快朝白虎那赤红的眸子瞥去一眼。
好红,像是刚吃完人,如今要吃狐。
“若我将这整片皮剥下,它还会不会发亮?”胧明语气平平,话里也好似拌了血。
濯雪就怕这虎妖当场将她剖了,小声劝说:“剖下来多半就不好使了。”
“禁制与你关系紧密,我自然不能剖。”胧明平静道,“正巧你也想留在凌空山上当妖侍,便容你留,只是这禁制一日不破,你便一日不能走。”
“小女本也不想走。”濯雪口不应心,说话时唇微微翕动,差些要将边上的食指吃进口中。
她闷红着脸不作声了,两颊就跟抹了胭脂一样。
胧明直起身,妖力环上狐狸腰际,使得狐狸也跟着站起。
濯雪被吓一跳,一对狐耳耷拉倒向脑后,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露出了耳朵尾巴。
她一个激灵,匆忙捂紧双耳。
胧明好笑地看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一扬,边上的狐尾就跟凡间麻花似的,松松垮垮地缠上来。
平日在秋风岭,濯雪缠兰蕙缠习惯了,此时被拨弄一下,就不由自主地往上贴,全忘了身边是谁。
她刚想将狐尾收回,尾巴尖就被掐个正着,害得她周身猛颤,瞪着眼立在原地。
完了,这白虎是不是还想剖她的皮?
濯雪连忙道:“大王,夜深了,还是让小女服侍您歇息吧。”
“变回原身。”胧明道。
濯雪心惊肉跳,想起白日在大殿时,这大老虎可是说不想吃狐狸,才叫她变成人形的。
她倒吸一口凉气,磕磕巴巴又道:“大王若是饿了,我去厨房准备两道小菜,家养的狐狸可不如外边的肉质鲜美。”
“你的禁制,还有一些浅浅的痕迹,莫让旁人看到。”胧明睨她一眼。
濯雪嗖一下变作兽形,原先腿长,还能杵在地上,此时就跟狐皮似的,四肢大张地吊在半空。
胧明捏着那尾巴尖,手里沉甸甸的,索性将狐狸抛至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