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在半空的时候,狐狸一颗心飘忽不定,此时终于落到实地,也依旧不敢大喘气。
她哪敢在胧明肩上大喘气,一个喘得不好,这白虎又要取她性命。
将狐狸安放好后,胧明转身走出山洞。
这洞穴迢迢漫漫,狐狸急不可耐,好想从胧明肩头跃下,她一时担心将妖主的肩压坏,一时又担心,爪子未收拢,抓破了妖主的法衣。
踏出洞穴,天上星月交辉,斑斓蟾光倾洒人间。
若非身上四处钝痛,此时又心跳如雷,狐狸还以为,方才是噩梦一场。
有巡山小妖路经,撞见胧明时惶恐停步,拱手道:“大王夜安。”
小妖眼珠子一转,瞅到胧明肩上的狐狸,心道这不是方才那只白狐小主么,小主当真厉害,竟还能站上妖主的肩头。
狐狸目不斜视,不想被此妖猜到,她是被擒回来的,不由得坐直身,脑袋立得比胧明还高。
只是一时不觉,也怪胧明的法袍太过光滑,白狐歪身下跌,四个爪子无措地在半空刨了数下。
没摔到地上,狐狸头朝下静止住了,尾巴尖又被攥个正着。
狐狸就跟死了一样,四爪不刨,眼珠子也不转了。
胧明朝那小妖微作颔首,拎着狐狸回屋,进屋前淡声朝门外道:“传话秋柔,不必给这狐狸另外安排卧房了。”
那头,秋柔接到传话,百思不得其解,寻思着,难不成妖主要将那小狐狸放在身侧,以便引蛇出洞?
她再一想,妖主的卧房就一张软塌,一席软衾,这一主一仆若是抵足而眠,多少不太合适。
到底在胧明边上跟久了,秋柔总觉得,这妖就该跟凡人一般过日子,夜里哪能随地大小睡。
左思右想,她令小妖将一床被褥送去,如此,就算是打地褥,也该舒服些。
小妖还是头回干这样的活,拿到被子就去叩妖主的门。
屋中灯烛熠熠,映上窗纸的影子一坐一躺。
“进。”
隔了门窗,妖主连应声都显得暗昧十足。
小妖神色惶遽地推门,双眼冷不丁一颤。
狐狸赤着双足跪坐在地,半个身像莲上缠枝,轻灵地偎上床沿。她从袖中伸出纤长五指,一点点地往前探,小心而胆大。
小妖大喊:“老虎屁股摸不得啊——”
第16章
濯雪还没摸上,就被那进门的小妖吼得魂不附体。
她伸出的手猛地一缩,跟乌龟似的,半个身伏上床沿,又在装死。
胧明侧躺在床榻上,软榻太窄,而她身量高挑,不得已半蜷着,蜿蜒的银发从肩腰上流淌而过,越发衬得身段饱满姝丽。
天公不作美,差些就摸着了。
濯雪暗叹可惜,让她摸回来又能怎的,她方才在山洞里时,可是一动不动地任摸。
胧明皱着眉心扭头,冷冷目光打在狐狸面庞上。
好在狐狸早已收拢十指,看似乖顺地伏着身,她唇边噙笑,眼中倒映烛光,眸色亮如星辰。
“作甚,嚷嚷什么?”胧明冷淡地问。
她未感受到任何妖力的流动,很显然,这狐狸并非要做暗箭伤人之事。
不远处的小妖两耳嗡嗡,心道自己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万一这是人家主仆间的游戏呢。
只怪秋柔每日都要规训妖侍数遍,能做的不能做的,朗诵起来得有万字长。
长年累月下来,妖侍们镂骨铭心,一时不察便脱口而出了。
狐狸但笑不语。
作甚?她可什么都没做。
她原已打算放弃老虎屁股了,是这虎妖不准她走,便不能怪她歹念横生。
既然走不了,那就再借一借那白月光的光吧,大老虎舍不得欺她,待她好些,她往后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想摸,不想摸,想摸,不想摸。
诶,就是玩儿。
抱着被褥的小妖战战兢兢地挪进屋,不知自己有未坏事,只敢盯着鞋尖看,支支吾吾地问:“妖主,是秋柔管事命我送来被褥,这、这被褥铺在哪儿啊?”
濯雪暗暗努了一下嘴,还以为这一夜狼狈,多少能博取到胧明的丁点同情,换来共枕而眠,没想到胧明的心当真够冷够硬。
想来凡间的近身伺候都是假的,这哪里近了?
她回头瞧那被褥,好艳的颜色,比逢年过节时,兰蕙穿在身上的衣裳还要艳。
说出来还挺稀奇,兰蕙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偏偏对天上地下的节庆热衷至极。平日穿得素净,一到节庆日子,就跟花花蝴蝶一般。
看这大花床褥又紫又红的,恰合了兰蕙的喜好,两山若能联姻,亲家间大概会很有话聊。
“地上。”胧明道。
“地上好啊。”濯雪颔首,“接地气。”
这屋子本也不算宽敞,茶桌书案和物架一应俱全,别提还有屏风和屋内置景,想来凡间皇亲国戚所住,也无异于此。
若再添置一张床榻,便稍嫌拥挤,也不美观,将床褥暂且铺在地上最为适宜,平常不用时,还能卷拢收好。
濯雪不嫌弃,不能同床,她便退而求其次,反正在秋风岭时,她哪个角落没躺过?就连面壁的山洞,也能算她半个卧房。
见好就收是妖之美德,她已不奢望胧明忽然改口,这白虎不杀她就已是极好的。
“可、可是……”小妖看向狐狸,不知怀中被褥该如何铺。
“还杵在这作甚,是想让妖将床褥盖到你头上?”胧明平心静气。
盖头上?濯雪心道好啊。
盖了就得揭开,凡间结亲的时候,新人可都得盖盖头的,盖头不可随意揭,只能拜堂的另一位来揭,揭完就是洞房花烛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