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昆羽挤眉弄眼,她寻思,这小狐狸若真想随她离开,定会学得聪明一些。
昆羽意味深长道:“你来将叶子牌打乱,可莫要因为自己如今还跟着胧明,心也向着胧明。”
“我身在凌空山,心不向着大王,还能向谁。”濯雪视若无睹。
被她依着的银发大妖微微侧目,飞扬的银发绊惹春风,无意掩住眼下黑纹,犹抱琵琶。
发丝拂上狐狸面庞,狐狸鼻边一阵瘙痒,喷嚏被憋成两记闷雷,炸得她周身猛震。
凡间常说,一声喷嚏是有人记挂,两声喷嚏是暗地里被说坏话。
濯雪寻思,肯定是胧明在心里念她不好,明明她已说得这般滴水不漏。
“现在是在凌空山,往后可不一定。”昆羽幽幽道。
濯雪心里咯噔一下,原来破绽出在这。
胧明平心静气:“无妨。”
濯雪又将叶子牌打散,并未从中作梗,也不看昆羽一眼。
半刻后。
“还有谁。”胧明环顾四周。
昆羽输完,起身拍拍衣裙道:“烦死了,方才就应该走的,定是黄凉梦暗暗施咒,坏了我的气运。”
胧明不留她,只道:“改日邀你同去赏花。”
边上小妖们观完这一战,仓皇回神,啃瓜的啃瓜,吃肉的吃肉,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濯雪头回当妖侍,也不知该不该送,好在她在镇上学过两句,挥袖便道:“妖主慢走,常来玩呐。”
那乌影随身的绝冥岭妖主化鸦腾高,一个徘徊,便在凌空山上留下团团乌云,认定这虎狐二妖是在轮流戏耍她。
胧明不甚在意,手腕一抖,黯云消散。
良久,胧明慢声问:“还想走吗。”
桌边大妖一哄而散,心知此话必不是冲她们说的。
濯雪讪讪:“走?走哪儿去。”
又见胧明往膝上轻拍。
濯雪心领神会,窈丽身姿一旋,芙蓉面化作瑟瑟小狐,三两下就爬上胧明的膝。
“我这悟得够快么。”小狐道。
“是够快,一时一个念头,变换得也挺快。”胧明见狐耳抖动,不由得捏上前,轻捻两下。
这不轻不重的力道,分明是染缬时拨动的水涟,搅得濯雪心尖酥痒。
她也可能不是染缬,她是做染料时被捣碎的花,胧明恰好捣在她身,她蕊颤筋麻,一下就没了形,失了态。
濯雪又庆幸此刻并非人形,否则也不知该有多丢脸。
怎会如此,明明只是被捏了一下耳朵,她以往有这般禁不住揉搓么。
“你家山主让你去宁虹山,你作甚跑到凌空山?”胧明低声问。
濯雪不愿意说实话,她是听错了,真以为兰蕙要她嫁,她甚至还斗胆爬了胧明的床。
“宁虹山没肉吃。”狐狸机敏。
“倒是聪明,知道凌空山在办宴,闻着味就来了。”胧明赤眸微弯,笑意极浅。
濯雪冥思苦想,“百里外都能闻到,恰好没来过凌空山,便想来见识见识。”
也算前后呼应,圆上疏漏了。
“所以鬼话连篇,自称献礼?”胧明淡哧,“这东诓西骗的性子倒是救了你一命,若是在宁虹山上遇险,那些凡人和尚可救不了你。”
可不是嘛,濯雪心里直打鼓。
世上牛鬼蛇神多了去了,能给魇族和阗极做事的,万不会是简单角色。
濯雪支支吾吾:“我也没诓骗,我就是代兰姨献礼来的,旁人赠礼如山,唯我两手空空,这如何好进门。”
“我看你也不是拿着请柬进门的,需要献什么礼,分明是有个妖侍帮了你。”胧明轻声。
是了,那个石妖姐姐。
濯雪警觉,双耳直挺挺竖起,“是我蒙骗了她,她什么都不知道,大王明鉴呐!”
胧明幽声慢调,“我不罚她,我还要赏她。”
“那怎么不赏我?”濯雪暗觉不平。
“你想要什么?”胧明问。
濯雪舔了一下嘴角,心道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胧明不捏她狐耳了,改捏她嘴筒子。
狐狸双眼瞪大,抬起前爪胡乱刨蹬,她势必要在胧明身上刨出坑来。
凌空山上热闹不减,徐徐有客远道而来,填上那空出的坐席。
众妖却不往胧明面前凑,就为了给她留个清静,只远远地插科打诨。
良久,胧明喝完热茶,转身回到殿中,殿中无光,她隐入黑暗,食指一勾便唤来春溪。
黑雾凝出人形,春溪拱手现身,似是刚跋涉千里,气未喘匀。
“春溪在。”
“魇族如何回话,动身不曾?”胧明问。
是了,胧明给魇族发了请柬,约莫是白日狐狸未醒时吩咐下去的。
濯雪虽不曾涉足苍穹山界外,却也在兰蕙口中,听说过各山界妖川的分布走向。
苍穹山界距无垢川能有万里远,无垢川在东,苍穹山界在西。
前者是峻岭崇山,百岳竦峙,土坚石固,草木秀润;后者是泓澄川泽,片沙粒石无存,常年水声锵然,阴木幽草浴水而生。
寻常小妖即便施以妖力,马不停蹄地从苍穹山界赶赴无垢川,也需耗上一日不止,可见春溪妖力之盛。
春溪道:“我亲自将请柬交到魇王手中,魇王未立即给出答复,只道若他赴宴,明日便可赶到凌空山,还请大人静候。”
“静候?还卖我关子。”胧明冷笑,“魇王可知凌空山遇袭一事?”
身为无垢川之主,当对妖界诸事了如指掌,魇王若说不知,如非有意,那便是名高难副,空坐了无垢川的帝位。
春溪答:“我将那猪妖的断趾,一并交到魇王手中,魇王称,此事他已有耳闻,假以时日定会查清,大战方过百年,此时最忌内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