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有境界,连术法也不识,日后如何自保。”胧明轻哧。
狐狸嘟囔,“不是要我寸步不离么,在你身边何须自保。”
胧明又一哧,“救不救你,全凭我一念。”
“兹事体大,你多寻思寻思。”狐狸劝说。
说完,濯雪变作人形,有气无力地伏在床边,姿态还像狐形时一般,纤长十指在床褥上轻飘飘抓挠着。
乌发铺满整个背,其中露出几根不易发现的银丝。
胧明看见了,拨开濯雪背上发丝,拈起一根银发道:“何况,你不想看到自己真正的模样么,你受禁制约束,如今的真身并非你的真身,此禁制由外难攻,却能由内突破。”
濯雪亦非不想,可她的真身又能奇特到哪去,还能是三头六臂不成?
“待禁制解除,你的妖丹不再蒙尘,你便也能见到自己真正的样子了。”胧明收回手,转而在门上施下咒术。
符咒已成,胧明推门道:“门上有咒,非我不能开,如此也不怕有外人闯入。”
濯雪懵懵地想,这么一来,她不也出不去了?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眼前旋动的天地终于重归寂定,不像方才。
灌进濯雪思绪的,得有上百道咒法,有简单到一目了然的,亦有难到令她抓耳挠腮的。
以前在秋风岭上,兰蕙也会亲自教小妖学术法,兰蕙教得仔细,又教得慢,也许四五日才教完一术。
胧明不同,胧明根本就是将她当成饕餮,要她胡吃海塞。
这要她如何学?
她对着满脑子的咒法一顿比划,也不知比划得对不对,若是出了岔子,可别把胧明的寝殿炸了。
濯雪翻了个面,仰躺在床褥上不动,半晌抓起一绺头发把玩。
光泻进窗,眼前有一丝若隐若现的银亮。
濯雪恨不得将那根银发戳进眼眸,手脚刹那间冒出寒意,她怎么……长起白发了?
是了!
大妖们的容貌大多会停留在法力鼎盛之时,而小妖法力不济,寿限一到,大多会和凡人一般变作雪鬓霜鬟,颓如灯灭。
可她才刚突破境界,也才活了十八载,灯怎就开始灭了?
别灭呀,要灭也得等她享够年华,吃足香鸡再灭。
濯雪哪还敢耽搁,坐起身双膝一盘,慌忙从第一式开始练,一个劲掐诀施咒。
许是胧明早有预料,屋中所有器物俱受术法庇护,轻易损毁不得。
屋中一会烈火焚燃,一会大浪滔天,木榻软纱都还是好端端的,既未被浸湿,也未被熏黑。
主殿中,魇族妖使奉上薄礼,看着胧明不卑不亢地道:“还请妖主笑纳,此乃我家主子精心挑选的月溶录,枕此录而眠,夜里能沐天地灵气,更能助长修为。”
银发大妖未令秋柔去接,眸中无甚情绪。
魇族妖使双臂悬空,有些进退两难,又道:“妖主不喜欢?”
秋柔也微露困惑。
胧明托着下颌,不甚纯粹的银发垂在身前,她与濯雪不同,她发呈两色,是因她兽身本就是两色。
她漫不经心地朝妖使手上瞥去一眼,眼里无惊无喜,也许就算是魇王亲自前来,她也是如此姿态。
“这月溶录是好,但一时疏忽,可是会命丧九天的。”胧明眼波闲静,“你家主子既然持有此物,还以此作礼,又岂会不知?”
话中深意何其明显。
本就不是十全十的好东西,魇王特遣下属送来此物,又能怀揣什么十全十的好心思。
秋柔站在边上,低声问:“妖主何意,这月溶录要不得?”
月溶录之好人尽皆知,其中不详,恐怕唯有昆仑瑶京最为清楚。
若非胧明与黄粱梦市的主人凉梦交好,她怕是也无从得知。
胧明捏着那半掩在袖中的白玉铃兰,缓声:“借月溶录,不必耗费法力便能神魂出窍,还能避开神光侵袭,直上九天云霄,沐九天至纯灵气,但如若被昆仑瑶京发现并擒捉,神魂怕是不能归来。”
秋柔听得一怔,“听闻月溶录内,藏了当年补天之石,故而枕此录入眠,能梦到九天盛景,又能助长修为,怎么忽然……就成神魂出窍了?”
“游者分不清眼前所见是真是假,如此口口相传,人人都以为是梦。”胧明虚眯双眸,“有传言,此物是昆仑瑶京特意抛下妖凡两界的。”
“难不成,是为了迷惑众妖自投罗网?”秋柔揣测。
“实际如何,得问月溶录的原主。”胧明淡哂,“可惜谁也不知,月溶录出自谁手。”
魇族妖使目光游离,面上惊诧不掩,明显并不清楚此事,片刻神色不改地道:“妖主言重了,此物的确有利有弊,我家主子知晓妖主惯来敏锐,这才特地遣小的送来。”
此妖微顿,慢起调子,“妖主沉疴未愈,我家主子挂怀已久,听妖主所言,月溶录用来是有几分危险,不过这也是难能可贵的治病法子。”
在胧明面前提及她的旧伤,无疑是火上浇油。
尤其提及此事的,不过是魇族的一个喽啰。
妖使说完,明目张胆地打量起胧明的面色,根本不怕胧明忽然降下威压。
胧明一嗤,眸中毫无波澜,别有深意地问:“魇王有心了,百年不闻不问,怎偏偏此时送来月溶录?”
她未等魇族妖使作答,又道:“小小月溶录,可不够治我的伤,魇王大抵最清楚,我当年伤得有多重。”
妖使抬起的双臂僵在半空,“我家主子说,这月溶录难得,妖主若是不喜欢,大可赏赐给手下小妖把玩。”
胧明不再推拒,朝秋柔使了个眼色,“看来此物我不得不收了,那便多谢魇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