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柔走上前,接过魇族妖使手里那一卷月溶录,随之凭空捞出一方木匣,将之纳进盒中。
木盒落到胧明手里,胧明掂量了一下,并未打开查看。
魇族妖使如释重负,拱手道:“无垢川已遣多名妖使往返各山界,可惜皆找不到那断趾的猪妖,不知妖主还有没有别的头绪?”
胧明垂眸把玩木匣,“无。”
“山中有无大小妖受其袭击?”妖使又问。
“无。”胧明单一个字。
来使露出难色:“线索太少,怕是还得一番苦找,妖主稍安勿躁。”
“无妨。”胧明收起木匣。
魇族妖使暗暗环顾四周,眉间微露失望,躬身道:“礼已送到,若无旁事,小的便告辞了。”
胧明无甚诚意地邀其留下,“凌空山在办宴,何不吃过饭再走?”
“多谢妖主。”魇族妖使惶惶摇头,“小的还得赶回无垢川。”
胧明令秋柔去送,她则留在殿中,暗暗放出一缕神识。
待亲眼目送那妖使离开苍穹山界,她才拎着木匣返回寝殿。
此刻,狐狸正伏在榻上,锦衾乱糟糟地堆在她脚边,也不知被踩了多少下。
榻上华纱软帐也是乱的,一半卷在狐狸身上,一半垂及地面。
听到门开,软趴趴的狐狸一个鲤鱼打挺,蓦地起身,抓起一绺头发便往胧明面前送。
那绺黑发里藏着的银丝,比先前多了不知多少。
濯雪紧抿的唇微微一动,攥着那绺发,紧张至极地道:“别人突破境界能多活百年,我怎么一副要死的样子?”
第26章
26
学也学了,练也练了,一通忙碌下来,头发竟毫无起色,还是这半死不活的模样。
濯雪手抖,话音也抖:“凡间常说,揠苗助长有违万物生长之定律,我莫不是……弄巧成拙了?”
“还有余力将纱障和被褥倒腾出花,这不是元气挺足?”胧明看到那绺发,愈发证实心底猜想。
禁制果真不能强硬破除,而狐狸的内丹,也另有乾坤。
濯雪化出一对狐耳,耳尖微动。
白日时她刚睡醒,便被薅了一把狐狸毛,而后魇族突然到访,她受惊还来不及,哪有心思留意其它。
如今再听到胧明说话,她莫名觉得,她似乎……
听得更清晰些了?
也或许是修炼了一番,妖力增进,能抵得住禁制对双耳的箝制了。
濯雪嘀咕:“正烦心着,元气又能充足到哪去。”
“你那命不久矣的结论,是打哪来的?”胧明好整以暇地问。
濯雪懵懵仰头,半晌嘴里逸出一声:“啊?”
并非听不清,反而是因为听得太清了。
算下来虽只比先前好上一些,好在字字分明,每个发音俱是清晰可辨,哪还有先前半分含混模糊。
就好像清泉灌入耳中,将之里里外外洗涤一净。
除却听音还稍显轻远,远得像隔山隔海,其余已难不倒她。
濯雪揣摩透了,原来她这耳聋的毛病,还真是禁制所致,此禁制害狐匪浅。
想来这也是阗极和魇族所盼,如若她一直是这软弱可欺的姿态,何愁杀不掉。
濯雪心里一阵乐呵,偏偏她来了凌空山,叫阗极和魇族不能得逞。
胧明以为狐狸没听清楚,索性复述:“我是说,你那命不久矣的结论,是打哪儿来的。”
濯雪忙不迭将发丝拨开,挑出银白一根,捏在手里道:“我头发一夜花白,放在凡间,这是早衰之迹。”
胧明俯身,五指嵌入狐狸发中,在狐狸耳畔轻悠悠地掬起一撮。
五指划过发根,掀起密匝匝的痒意,那点若隐若现的痒,一瞬便能循着气血流淌全身。
濯雪抿唇不言,踩在锦衾上的足趾微微蜷缩,不由得屏住呼吸。
坏了,她干脆不屏息了,身一伏,整张脸埋到褥子上,咬紧指甲盖。
这时节当真不好,也不知泡在泉中会不会好上一些。
狐狸发顶的青丝被轻飘飘翻开,胧明看得仔细,这架势活像是要根根数清。
濯雪本就牙尖,逮着自己手指头一顿啃咬,咬狠了,血腥味蹿入喉头,叫她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赶紧松嘴,平日是馋了些,却也没馋到要吃自己,可别叫胧明误会了,真将她当成猪妖。
胧明并未留意,甚至还摸至发根细细端详,也不知在琢磨什么。
狐狸身都软了半截,就差没在褥子上蛄蛹,过会儿,她实在闷不住气了,露出半张脸问:“有这么多吗,数到哪了?”
“不多。”胧明生硬地揪下一根。
“啊!”濯雪吃痛,忙不迭捂住后脑勺。
这一痛,倒是把方才古怪的痒意都盖过去了。
“你看,发上光泽不减,却是半黑半白。”胧明两指并紧,那断发自她指间垂落。
濯雪双眸洇红泛泪,好一会才看清那细细一根发丝。
似还真是半黑半白,可这有何古怪,若当真是一夜染白的,那她定已……病入膏肓。
胧明松手,那根发状似飞絮,轻盈盈地落在榻上。
她接着又翻看了良久,掌上掬着的发丝像潺流般泻下,淡声:“我此前便奇怪,你兽形是白狐,变作人身时,怎会顶着一头乌发。”
濯雪讪讪道:“我以为我生来卓尔不群,别具一格。”
她幼时还问过兰蕙,她是不是那天选之狐,兰蕙可没否认。
“非也。”胧明摇头,“是禁制约束了你,所以我此前便说,你如今的真身并非你的真身,而妖丹亦然,不知你可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