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55)+番外
他语气轻缓,却字字如刀。
“当年国师安岁华曾妖言惑众,说什么……三皇子命格不详?”
满朝文武呼吸为之一滞。
“当日朕未亲临。”
谢雪尽指尖轻叩龙椅,发出沉闷的声响。
“倒是听说,这位通晓天机的国师,是丞相您举荐的?”
他忽然挑眉,冕旒珠玉叮当作响。
“不如丞相告诉朕,这位能窥天机的国师,怎么就在康定十一年……英年早逝了?”
这场戏来得猝不及防。
没有预兆,没有铺垫。
谢雪尽一出手就直取咽喉。
他要在这满朝文武面前,将四十年前的旧账,一笔一笔的清算干净。
赵垣面色骤变,喉头滚动间似要辩解。
却见谢雪尽缓缓起身,冕旒珠玉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丞相怎么不说话了?”帝王嗓音低沉,却字字如刀,“是记不清了,还是……不敢记?”
赵垣猛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陛下明鉴!老臣当年举荐国师,实是为江山社稷着想,绝无二心!至于国师之死……”
他声音微颤:“乃是天意难测,老臣亦不知内情啊!”
“天意?”谢雪尽冷笑一声,广袖一拂,“那朕今日倒要看看,这天意,究竟站在哪一边!”
他目光倏地转向殿门处:“金羽卫殿前指挥使何在?”
裴郁心头一凛,握刀的手紧了紧,抬眸对上谢雪尽的视线。
“臣在!”
“昨夜宫中确有刺客。”谢雪尽嗓音冷冽,“朕特地派了裴指挥使去追,却见那刺客最后消失在丞相府后巷。”
满朝哗然中,赵垣突然明白这是个死局。
金羽卫指挥使夜间从不当值,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这是谢雪尽要当众诛心!
谁敢拦?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
赵垣猛地抬头,脸色煞白:“陛下明鉴!老臣府上怎会藏匿刺客?!”
谢雪尽不疾不徐地坐回龙椅,指尖轻敲扶手:“哦?那丞相的意思是……裴指挥使在诬陷你?”
赵垣张口欲辩,却见帝王眸光一厉,骤然拍案!
“来人!”
谢雪尽寒声下令:“即刻搜查丞相府!朕倒要看看,这刺客,究竟是冲着朕来的,还是……冲着某些人见不得光的秘密!”
“易王殿下到——”
殿外忽起骚动,殿门处金羽卫骤然分开一条路,一道修长身影逆光而立。
贺愿身着一袭玄色蟒袍,金线绣就的螭龙盘踞肩头,在晨光中暗芒流转,衬得他身形如刃。
玉冠高束,发间一条朱砂发带斜贯而过,随他迈步轻晃,似未垂落下的血渍。
腰间蹀躞带紧束,仅挂了云映月留下的玉环。
步履间无半分声响,像极了夜行归来的鬼魅。
最刺目的是他怀中紧抱的那只乌木匣子,匣角渗着暗红。
在他指缝间凝成细线,一滴、一滴,砸在金砖之上。
满朝死寂。
有人倒吸冷气,本该葬身太湖的“易王”,怎会披着这一身煞气归来?
“臣,贺愿,状告丞相买卖官位七十三桩,谋杀朝廷命官二十九人,残害白袍军七千零一人,屠尽云州百姓一万三千人,私通突厥往来密信十八封!”
谢雪尽缓缓勾起嘴角。
布了二十年的局,在此刻收网。
两个时辰前,贺愿回府后,换上郡王蟒袍,便匆匆召集了月卫。
趁着丞相上朝走后,他亲自带人将偌大的相府翻了个底朝天。
府中八十四口人,从锦衣玉食的姬妾到懵懂无知的孩童,连同那些战战兢兢的仆役,都被他命人锁进了西厢房。
沉重的门闩落下时,还能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啜泣声。
贺愿为何会盯上丞相?
在裴郁家房檐上时,他曾命暗卫给平华侯送去一封密信,信上只有一句锋芒毕露的问话:“武官一脉,是否都是清流?”
天亮的前一刻,贺愿收到了回信。
展开的纸条上,那个力透纸背的“是”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目。
他盯着那个字看了许久。
不是武官,那就只能是文官了。
朝中文官分作两派,裴玟一脉早就是他的人,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那位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的丞相大人了。
贺愿猛地掀开木箱——
“砰!”
一迭染血的账册、密信轰然倾泻,铺了满地。
最上方,一封盖着突厥王印的羊皮卷,正正滚到了赵垣颤抖的指尖前。
“丞相大人。”贺愿蹲在赵恒面前,指间夹着一封密信。
“这是您侄儿云州刺史被剥皮之前写下的自白书。”
赵恒突然暴起,拽过那封自白书撕了个粉碎。
“哟。”裴郁闪身挡在御阶前,刀尖直指赵垣咽喉,“丞相这是要谋逆?”
文武百官此时正匍匐跪地,闻言目光都落在了赵恒身上。
突然有人痛哭叩首:“臣等受奸人蒙蔽!求陛下开恩!”
霎时间哀恳之声响彻大殿。
谢雪尽忽然嗤笑一声。
让所有哭求戛然而止。
贺愿突然踩住赵垣欲捡的碎纸。
玄色蟒袍下摆扫过丞相苍老的手背,像索命的无常垂下衣角。
裴郁的吹去袖口不存在的灰尘:“陛下,该下朝了。”
“传旨。”
帝王清冷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丞相赵垣通敌叛国,即刻押赴刑部大牢。三司会审前……”
他瞥了眼贺愿手中的鎏金折扇:“先请易王殿下帮着问问话。”
贺愿轻笑出声:“微臣定让丞相大人……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