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57)+番外
刘修远粗犷的声音震得帐内烛火晃动:“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咱们白袍军什么时候怕过死?”
宋敛终于转过身来,面具下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的眼睛。
“怕死?”他声音低沉,“我军三日未进粒米,箭矢耗尽,连战马都开始啃食鞍鞯。白袍军不怕死,可我怕他们死。”
帐内一片死寂。
“林牧之。”宋敛闭上眼,声音里透出十二分的疲惫,“看好你家斗鸡。”
宋敛何尝不知此行凶险?
但他今晨巡视军营,看到士兵们将最后一把炒面让给伤员,看到那些年轻的面孔因饥饿而凹陷却仍紧握长枪时,他就已做出了决定。
“若我亥时未归……白袍军主帅便是林牧之。”
“备马。”
他再次命令,声音平静得可怕。
当宋敛独自策马穿过营门时,守营的士兵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
“宋将军果然守信。”使者操着生硬的汉语,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可汗已在渡军峡设宴等候。”
宋敛冷笑:“带路。”
渡军峡,贺骁埋骨之地。
当宋敛到达时,突厥可汗正坐在篝火旁,烤着一只全羊。
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声响。
“宋将军,久仰大名。”
可汗站起身,他比宋敛矮半个头,却壮硕如熊。
“今日一见,果然英雄气概。”
宋敛自然的笑道:“可汗倒是谬赞,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可汗大笑,笑声在山谷间回荡:“好个爽快人!只要你率白袍军归降,为我突厥先锋,本汗即刻撤军三十里,放你部下生路。”
“空口无凭。”
“以长生天起誓。”可汗右手抚胸,“签下降书,本汗亲自为你酌庆功酒。”
“可惜。”宋敛注意到四周阴影中埋伏的弓箭手,至少百人,箭头都对准了他的心脏。
“我大虞儿郎,宁死不降。”
可汗眯起眼睛,二人目光在空中交锋。
“你当真不怕死。”突厥可汗收了笑意,冷冷开口。
号角声响起,远处传来大军移动的轰鸣。
“可汗想必……未曾真心爱过什么人。”宋敛忽然轻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白玉蚕丝,“总有人值得以命相护。”
可汗咧开嘴,金牙在火光中闪动:“归顺于我,赏你百名西域美人!”
“是吗?”
宋敛腕间蚕丝无声滑落:“听起来……”
电光火石间,可汗只觉喉间一凉。
待突厥亲卫反应过来,他们的可汗已被宋敛反剪双臂,白玉蚕丝深深勒进脖颈皮肉。
四周顿时刀剑出鞘,寒光凛冽。
“你说。”
宋敛在可汗耳边轻语,手上动作缓缓收紧:“若突厥今日丧主,五十万铁骑会不会不战自溃?”
可汗面色紫胀,从牙缝里挤出冷笑:“你……也……休……想……活……”
宋敛望着远处渐近的尘烟,忽然莞尔:“无妨。总会有人……年年今日,为我酹酒。”
蚕丝骤然绷紧,百步外弓弦震动声清晰可闻。
可汗瞳孔骤缩,他瞬间明白,宋敛是真的不怕死,也是真的想让他死。
他嘶哑出声:“我……放你……”
宋敛的手腕却纹丝不动。
“晚了。”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叹息:“三日前你们虐杀战俘之时,可曾给过他们讨饶的机会?”
突厥可汗突然剧烈挣扎,埋伏的弓箭手终于按捺不住,第一支狼牙箭破空而来,擦落了宋敛面具。
“放箭!”
副将模样的突厥将领厉声喝道:“救可汗!”
第二波箭雨袭来时,宋敛拽着可汗旋身躲到岩石后方。
他突然闷哼一声,一支长箭穿透了他的小腿。
“你……你逃不掉的……”
可汗趁机肘击宋敛肋下,却被更狠厉的绞索勒得眼球凸出:“长生……天……会……”
可汗突然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竟拼着喉管被割断的风险猛地后仰。
宋敛猝不及防被撞得踉跄,白玉蚕丝在对方脖子上勒出深可见骨的血痕。
但终究没能致命。
“杀!”
满脸是血的突厥可汗滚倒在地,声带受损的吼叫像破旧的风箱。
“把他给我五马分尸!”
轻佻的口哨声和尸体倒地声同时响起。
“哟。”裴郁站在崖壁上,手中横刀划过最后一名弓箭手的脖颈,吹了个绵延的口哨,“好生热闹。”
峡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为首贺愿一袭轻甲,那副和贺骁如出一辙的眉眼让可汗心颤。
“云靖!”
贺愿的喊声撕开烟尘。
他看见岩石后那人被血浸透的袍角,箭矢穿透的小腿在沙地上拖出蜿蜒暗痕。
突厥副将的弯刀已劈至宋敛面门。
愿无违横空斩落,火星迸溅中,贺愿旋身将宋敛护在身后。
少年背脊绷成一张拉满的弓,挡在了心上人身前半步。
“你怕是嫌命长了。”
可汗捂着喉咙倒退数步。
他认得这眼神。
二十年前贺骁被围困渡军峡,最后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与他拼了个鱼死网破。
“贺家……”
可汗嘶声大笑:“又一个来送死的!”
“来得正好。”裴郁从崖顶跃下,横刀在突厥副将颈间划出完美的弧线,“你家小宝贝儿正要殉情呢。”
白袍军的箭雨适时笼罩突厥亲卫。
宋敛趁机将蚕丝甩出,银光缠住可汗脚踝猛力一扯。
贺愿的剑尖随之抵上对方心口,却在刺入前被宋敛按住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