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9)+番外
花瓣雪白,花蕊如血。
云晚寒捏着花根在鼻尖上晃了晃:“这花……”
“似乎有抑制见山红毒性的效果”贺愿就着他的话说下去,“进京前路过了一片这样的花田,花朵就着北风漫天飞舞,我不慎吸入了几口花粉,感觉身上都松快了不少。”
“我还奇怪,虽说京城这不比雁门寒冷,但到底不应该在这寒冬腊月里开花。”
云晚寒仔细瞧着花瓣,惊呼一声:“这是大血。”
他瞪圆了猫儿一样的眼睛,看向坐在对面的贺愿:“这花我只在药庐里的残卷上见过,想不到竟真有。”
他从药箱翻出个木盒,将残花小心收好。
“等回了贺府,我去城外看看……”
话音被门外渐近的脚步声掐断。
见云晚寒仍对着虚空发呆,贺愿忍不住以手边折扇轻敲他发顶:“方才说到圣上封王之事……”
“对哦!”
少年医师突然雀跃。
“哥哥当了郡王,是不是就能在太医院给我谋个差事?”
他边说边将药箱小心的合好:“听说御药房藏着千年肉灵芝呢!”
贺愿望着他发间晃动的丝带苦笑:“我的傻弟弟……”
他蘸着茶汤在案上画出几道水痕:“圣上这是要把贺家架在火上烤。”
“异姓郡王?明日早朝那些朱衣公卿的唾沫星子,怕是要淹了朱雀门。”
“皇帝做的太明显了,让我想不把当年事怀疑到他身上都不行。”
云晚寒歪头看向贺愿,手上动作倏然停住:“可……下午你们回来时他不是还赐了二十车稀有药材吗?”
“那些药材够你炼三年丹了是不是?”
贺愿忽然捏住他鼻尖:“我的小医仙,若我说那些赏赐里掺着牵机药,你待如何?”
“不可能!”
云晚寒拍案而起,茶杯震着玉壶叮当乱响。
“我验过所有御赐之物,连装锦缎的樟木箱都拿银针试过……”
他的声音在贺愿似笑非笑的眼神里渐渐低下去,忽然泄气地扯住对方衣袖:“朝堂上的毒...是不是比见山红更难解?”
贺愿抚过腰间新佩的蟠龙玉珏,嘴角噙着笑,眼底却凝着化不开的墨色。
“你且宽心,纵是毒入膏肓,我也相信晚寒能将我从阎王殿抢回来。”
炭盆里爆出个火星,惊醒了檐下蜷缩的寒鸦。
一夜好眠……
辰时的晨光漫过万字锦地窗,在紫檀木八仙桌上投下细碎金斑。
平华侯执起累丝凤钗时,鎏金点翠的羽翼正巧掠过长公主鬓边步摇。
“当年番邦进贡的凤凰胆,倒不及这钗子衬你。”侯爷粗粝的指腹擦过珍珠流苏,惊得花丝镶嵌的凤首轻颤。
长公主染着丹蔻的指尖抵住夫君胸膛:“孩子们要到了……”
尾音尚未落地,云晚寒抽动鼻尖的动作先破了凝滞。
他正盯着博古架上错金铜熏炉,显然在辨认其中混了哪几味安神香。
贺愿云纹靴刚跨过门坎,平华侯已挟着风沙的气息欺到跟前。
七宝腰带上的狻猊兽首撞出轻响。
“你就是贺骁的儿子?”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晚辈贺愿,请侯爷安。”
锦袍下摆纹丝未动,唯有腰间玉环泛起微波。
云晚寒跟着贺愿行礼时,梅花纹锦帕突然隔开三人,长公主将少年护在身后时,腕间翡翠撞出泠泠急响。
“五十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待客之道?”
转身执起贺愿手腕的力道却轻柔如拈花:“小愿尝尝新贡的蜜渍杨梅,昨夜特意用冰鉴存着的”
平华侯讪讪收回的手转而挠了挠下巴,这个在战场上令胡人闻风丧胆的动作,此刻倒显出几分稚气。
云晚寒忽然轻笑出声,惊觉失礼又慌忙用袖口掩唇,杏色衣襟随着动作簌簌颤动。
“晚寒过来。”长公主左手仍握着贺愿,右腕上的翡翠已滑到少年腕间,“试试这百宜羹,用的正是你娘当年最爱的做法。”
银匙搅动青玉盏的声响惊醒了庭院寒霜。
“姨母,我们今日想回将军府看看。”贺愿抿了一口勺中银耳羹,甜腻在舌尖化开。
长公主面上笑意晏晏:“是该回去瞧瞧,待敛儿下朝便让他陪你们同去。”
染着丹蔻的指甲轻点银壶,侍女会意,忙给云晚寒续上热汤。
“敛儿幼时就喜欢缠着贺将军学兵法,倒是比我这个生母还亲。”
平华侯夹起一块水晶鹅脯放进了妻子碗中:“陈年旧事,何苦让孩子们沾染。”
他转向贺愿时,目光掠过少年腰间新佩的蟠龙玉珏——那是昨日圣旨随赐的易王信物。
“听敛儿说,皇上封了你为异姓王?”
晨光斜切过贺愿低垂的眉眼,在青玉盏投下蝶翅般的阴影:“姨父也听说了。”
这不是问句。
昨日宣旨太监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御史台的折子飞进宫中,墨迹未干的“外戚擅权”四字还带着血腥气。
平华侯想起昨日宋敛说这话时的语气。
“陛下既赐了丹书铁券,你便安心受着。”他喉结滚动,咽作叹息,“总归你父亲血洒雁门关时,该挣的体面都挣下了。”
贺愿睫羽轻颤,看着枸杞在羹汤中缓缓沉没。
昨日宣旨太监尖利的“易王千岁”犹在耳畔。
长长的眼睫遮住了他眼底情绪:“我知道。”
日头升到了最高处,将军府门前的青石板泛着寒光。
云纹长靴踏碎了一地树影。
云晚寒搀着贺愿下了马车。
宋敛斜倚在雕花车辕边,玉箫在指尖转出一泓冷光,忽而开口道:“乘景,乔叔耳朵不好,你叩门的手势该再重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