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知道大阿姐肯定不让要,可他是真的争不过洪振业。
“哥哥蹭过洪家的先生,拿过洪家两箱子书,一箱子笔墨纸砚。”李小囡小心的将长衫折起来。
李金珠语塞,片刻,叹了口气,“这事体,我和你二阿姐一提起来,就愁得要死。他们这样帮学栋,是盼着学栋往后为官作宰的,能帮着他们,可学栋这……”
李金珠含糊了后面的话。
“后头的,哪还敢再想,这份人情,咱们怎么还得上?”李金珠顿了顿,声音落的极低,“我和你二阿姐总觉得自己像个骗子。”
“我也是这样想,洪兄对我越好,我越觉得……”李学栋看着那一包袱衣裳,愁眉苦脸。
这一整天,他都心虚得厉害。
“押宝有风险,愿赌服输,我觉得洪家肯定没咱们想得多。”李小囡将衣裳簪子等重新包好。
“从前是没办法,为了活命,以后不能再像从前。”李金珠郑重道。
李学栋和李小囡一起点头。
第16章 外甥和舅舅
第二天,李学栋穿着三堂叔买的那件靛蓝滚青白边二手细布长衫,系着李金珠连夜缝出来的一条腰带,按时到了学宫门口,站在一群靛蓝长衫边上。
李小囡挽着李金珠的胳膊,站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两人说着话儿,看着局促不安的李学栋。
李文华揣着手,踮着脚伸长脖子,一脸笑看着他家秀才公,时不时和旁边的人说一句:“那个!是我大侄子!看到没有?就那个,我大侄子!才十七!”
学宫里出来两排小厮,欠身让着诸位新科生员,从两边绕过影壁,进了仪门,先往泮池旁边的土地祠参拜。
顾砚穿着件银白长衫,束着玉带,站在号房门口,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折扇,看着语笑晏晏的李小囡。
这小妮子又瘦又黑,一身粗布衣裳,真有点儿分不清是小妮子,还是小小子,可这份灵动,活泼泼鲜亮清透,如荷叶上滚动的露珠一般。
相比于眼前,从前的绿袖过于拘谨了。
“爷,舅老爷又打发人来催了。”内侍押班石滚小心翼翼的提醒了句。
他家世子爷站在这里,也不知道瞧什么,瞧了两刻多钟了。
唉,都说他家世子爷大病一场之后,懂事儿多了,可他怎么总觉得,他家世子爷那场病之后,就怪里怪气、神神道道了呢?
特别是给他改名儿这件事!
他从前的名儿多好听,寒月,多有诗意!寒月这名儿也是世子爷起的,现在,唉,石滚!
“走吧。”顾砚收了折扇,穿过号房,进了学宫。
李学栋跟在人群中,往前,站住,跪下,磕拜,起来,经过石桥时,小心的看了几眼石桥下这座半圆水池,水池里种满了不知道什么花,真好看真香。
这泮池可神圣了!
昨天他听了不知道多少关于这泮池的规矩传说,这泮池真好看!
该阿囡过这桥的……
“肃静!”
李学栋赶紧收拢心神,一步不错的跟在众人中间。
新科生员们排着队,依次登上大成殿台阶,从尉学政手里接过两部新书,再由尉学政往幞头上簪一枝红绒花。
顾砚站在尉学政身边,晃着折扇,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诸新科生员。
李学栋紧张的一额头细汗,从尉学政手里接过新书,垂着头深鞠躬下去。
尉学政刚掂起一枝红绒花,李学栋这一深鞠躬,尉学政往前簪花的手簪了个空。
尉学政失笑出声,“李学栋,别紧张,抬起头。”
李学栋忙抬头看向尉学政。
李学栋没有幞头,尉学政只好将红绒花插在李学栋发髻上。
顾砚仔细打量李学栋。
确实和他妹妹有五六分像。
差不多的眉眼口鼻,他妹妹甜美灵动,他就是一脸憨傻,真是神奇。
午末前后,李学栋夹杂在诸新科生员中间,刚转过影壁,伸长脖子挨个看人的李文华急忙挥着手大叫:“大郎!这儿这儿!”
李学栋抱着新书,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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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学政穿过号房,站到顾砚身边,顺着顾砚的目光往前看。
“看什么呢?”
“民风民情。”
顾砚从李小囡身上收回目光,用折扇点着不远处抱着孩子的几个妇人。
“你看这些妇人,孩子还抱在怀里呢,就已经在教导:要好好念书,也要这么风风光光的考个秀才出来。江南文风鼎盛,名不虚传。”
“嗯!你能这样细看细察民风民情,十分难得!”尉学政欣慰无比的看着他外甥。
“我打算明天启程,去平江府看看。”顾砚岔开了话题。
“我正要问你,你舅母说你南下这一年,要住到平江城?”尉学政问道。
顾砚嗯了一声。
“为什么要到平江城住着?这杭城哪儿不好了?”尉学政皱起了眉。
“杭城当然好,我去平江城,是因为舅舅在杭城。”顾砚笑道。
“舅舅在杭城,你不是更应该住在杭城?难不成,你这么大了,还怕舅舅看着你念书写字?还要躲着舅舅?”尉学政半真半假道。
“小时候念书写字,我可从来没躲过舅舅。”顾砚看着李小囡一行人走的看不见了,转过身。
“舅舅这个学政,也领着份观察民情的差使,我这趟来,也是观察民情,你我都在杭城,岂不是差使摞了差使?这肯定不合适。你在杭城不好移动,那就只能我去平江府了。”顾砚看着尉学政笑道。
“这叫什么话!”尉学政失笑,“体察民情是要四处查看,江南两路和两浙路就这么大,你这样自小习武跑马的,往哪儿去不都便当得很?你这是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