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前用力点头,一声儿不敢吭。
隔壁是一座小两进宅子,房屋已经很破旧了,最后面的后罩房已经坍塌了一半,正屋门口的破竹椅上,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阿婆,捧着个小小的油纸包,正抖抖索索的从油纸包里捏起什么,小心的送到嘴里。
一个衣裙陈旧的清瘦妇人,正在弯腰扫地。
牛车前眼泪夺眶而出。
这是他老母亲和他的妻。
牛车前抹着眼泪,伸长脖子在院子里搜寻。
他儿子呢?儿子在哪儿呢?
牛车前一颗心缩成一团。
他逃走时,他儿子刚刚学会走路,看到他就笑,扬着手跌撞着扑向他。
他的儿子呢?还活着吗?
一个穿着长衫,却又背着掌柜们常背的褡裢的中年人,扣响了牛家的院门。
“谁啊?”妇人直起上身,一边走向院门,一边扬声问了句。
“这是牛家吗?老牛嫂子在家不?”中年人往后退下一级台阶。
“您是?”牛嫂子将院门拉开,露脸问道。
“我从扬州来,老太太还好吗?”中年人欠了欠身。
“还好,扬州?”牛嫂子蹙起眉。
“既然老太太在家,让我进去说话吧,这里不便当。”中年人再欠了欠身。
牛嫂子想到了什么,却不敢置信,呆了片刻,咣的拉开了门。
中年人侧身进了院门,径直走到牛家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正伸着头眯着眼,努力想要看清楚。
“阿娘眼睛不大好了,耳朵还好。”牛嫂子关紧院门,紧跟上前。
“我先给老太太磕个头。”中年人拿下褡裢,跪在老太太面前,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是谁?这是谁?你不认识?这是谁?”老太太手里的油纸包掉在地上,急慌忙乱的去抓牛嫂子。
“不是平哥儿他爹!”牛嫂子急忙按着老太太坐稳。
老太太满脸失望,上身软塌下去。
“在下姓方,名盛。和牛兄是知己之交。”方盛半蹲半跪在老太太面前,压低声音,先介绍自己。
“方盛?我没听说过!不是从前,是现在?你和他?现在?”老太太一把抓住方盛,急急问道。
“是,在下和牛兄是三年前认识的,这一趟经过湖州,受牛兄之托,过来看一看,报个平安。”
“他还,还活着?”老太太呆了片刻,老泪纵横。
牛嫂子两只手紧紧捂着嘴,泪如雨下,却不敢嚎啕出声。
方盛等两人这一阵激动痛哭过去,才接着道:“牛兄平安,身体很好,就是略微老相了些。”
“他在哪里?他?”牛嫂子一个他之后,不知道该问什么。
“之前一直在各地辗转漂泊,十分辛苦,今年时来运转,得了一位贵人的青眼,现跟在那位贵人身边打理庶务。”
方盛一字一句,慢而清晰。
“牛兄托我过来报个平安,牛兄说:那位贵人很器重他,等他积些功劳,那位贵人说是能帮他脱罪,到那时候,他立刻赶回来,接一家人过去团聚。”
“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老太太眼泪不停的流。
“孩子可好?”方盛转头看了一圈,看向牛嫂子问道。
“好,上学去了,我去叫他!”牛嫂子转身就往外跑。
“阿前果真活着?你没骗我?”老太太努力看着方盛,屏气问道。
“活着,好好儿的,牛兄说老太太精明,来前特意交待了我几句话,让我跟老太太说,当年他离家时,是老太太把他送出城,送上了船,说老太太交待他,只要活着就行。”方盛头往前伸,和老太太耳语。
老太太猛的靠到椅背上,泪水又涌出来。
没多大会儿,院门咣的推开,牛嫂子拉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直冲进来。
隔壁古树中间的牛车前,用力伸头往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小男孩。
他的儿子,长这么大了……
“快!给你方叔磕头!”牛嫂子按着小男孩跪在方盛面前。
“这孩子眉眼跟他爹一模一样。”方盛伸手拉起小男孩,仔细端祥。
“可不是,眉眼跟他阿爹一模一样!”老太太流着眼泪露出笑容。
“我不好多耽误。”方盛伸手拿过褡裢,摸出两块捆得紧紧的四方桑皮纸,放到老太太腿上。
“这一百两黄金,是牛兄攒下的,托我带回来,以作家用。”
“那位贵人是谁?您能透露一句半句吗?”老太太摸着桑皮纸包,伸头往前问道。
“极贵的贵人,老太太放心。”
方盛站起来,背上褡裢,和一脸好奇的小男孩挥了挥手,“我走了,不用送。”
方盛出了院门,径直走了。
隔壁院子里,护卫爬上去,解开捂着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牛车前,揪着他的腰带,将他递给下面的护卫。
第62章 另一门亲事
顾砚沿着运河跑马到扬州,在扬州城外大相国寺住了一晚,一路快船顺水南下,直达平江城北兴码头。
北兴码头井然有序,当天上午到达的货船,当天卸货,下午到达的货船,最晚第二天巳正前就能卸完。
顾砚站在船头看过一圈,十分满意,船没靠岸,径直往别业回去。
顾砚沐浴洗漱,换了衣裳出来,见王贵进来了,问道:“那家铺子生意怎么样?”
“回世子爷,生意极好,听说嫌作坊小了,正再看地方再建作坊。”
王贵忙垂手答了话,顿了顿,小心的瞄了眼顾砚,接着道:
“咱们府上是头一天采买订货,隔了一天,漕司后宅去订了货,每隔一天送一趟,每趟二十只皮蛋,十只咸蛋,再隔一天,上午帅司后宅去订了货,下午宪司后宅也去了,都是差不多的量,再后头,去订货的人家就多了,小的让他们列了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