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只愿他生(39)

“小水，你等着我。我叫你，你再出来。”

她点点头，扒着土坑往外瞧。良生的身影很快消失无踪。她伸出脖子到处找。这时她看见苗化晴在远处的山头蹦跶。她可真显眼，护目镜箍着头发，长手长腿，跟长臂猿似的，敏捷地窜来窜去。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她怏怏不乐。可惜她离她太远，她的枪打不到她。

她不大开心，留在这条沟里太无趣。而且头盔好重，她自己摘了。蹑手蹑脚爬出去，四周空无一人。树叶簌簌颤抖，风从深广孤寂的树林吹来，吹透她的防护衣，吹到她心里。她突然害怕了，那种感觉记忆犹新，仿佛她给良生抛弃了。

“不许动。”突然有人拿枪顶着她的后背。

“别开枪别开枪。”听声音，她就知道是谁，“我是中立的。”

大圣哈哈大笑，他老远就发现她窝在这里，跟小兔子似的。

“孟良生呢？”他四处找。他中了好几枪，头盔上的亮灯一闪一闪的。

他没找到孟良生，不过小水算是给他逮住了。小水毫无战斗力，他都不忍心往她身上喷枪弹。

“小水，要么你叛变吧。你到我们蓝队来。”

“呸，我宁死不屈。”

“小水，孟良生太狡猾，把他们都杀了，就剩下我。你跟着我，咱俩组队吧。”

真的吗？她可不信。可他们离战局有点远，她根本分不清谁在打谁。

大圣靠近她：“小水，难道你希望我输给他？”

她抬起眼睛，他明显没认真对待这场战争。他的队友都死了，他却跑到这里来抓她。

“我怎么没认真对待？”他笑道，“我抓到了他的软肋。”

“你走开。”

他步步紧逼，她一着急，手一抖，枪居然响了。

“砰”一声，齐天大圣的胸前又添一抹血红，头盔的亮灯闪烁最后一下。灯灭掉，他给她打死了。

他捂着胸口，做出很疼的样子。

“小水，你恩将仇报。”

“我不是故意的。”

她距离他太近，那子弹真能把人弄痛了。

“快来扶着我。”伤病员奄奄一息，要求她搀扶才肯走路。

这时园区响起播报，他们这局战斗结束。红队胜，胜出两人。她把大圣拉起来，两人往出口走。

“小心，别给绊了。”大圣继续牵住她的手。

工作人员要清理现场，许多人来来往往。她在到处找良生。

这时苗化晴突然从他们身后冒出来：“小天，你们在这里。良生去找何小姐了。”

她这才发现良生站在远处，他头盔的灯很亮，站在他让她等待的地方。苗小姐朝他招手，他就缓缓走过来。

大家玩得很尽兴，聚到出口，嘻嘻呵呵互相逗趣。

“小天，是谁打死你的？害得我们输了。”众人打趣他。

小水和良生又在出口重逢了。他们一起进的战场，却在其中离散，重逢时，身旁已站着不同的队友。

第24章

海与晴空（八）

良生的童年在北方一个古老城镇度过，小时候他的乐趣就是去爬黄土堆筑的古城墙。他的天分是念书后给人注意的。他有哥哥姐姐，父母对他的关注不多，直到老师找到他的父母。当时良生正在发育长个头，老师建议他去考一所好的学校，有助于他更好的成长。

父母有点拮据，后来从二叔那里借到钱，良生终于能换学校。他在学校里养成的习惯，就是与人竞争，每次都要争第一，做最好的那个。无论是天性使然，还是后天造就，他已经习惯沉默中去争强好胜。

后来他遇到小水一家，她们的柔软令他感到意外。她们就像涓涓细水包容他的锋利，使他天然与她们亲近。古城墙生育了他，涓涓细水滋养他，他缺一不可，这样人生才能继续奔赴向前。

良生对着小水，将自己的心事剖析。当年父亲去借钱，卑微的表情使他永生难忘。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能容忍卑微，他爱的人更不行，所以他才一路往前。人生的机遇就那么几次，他要努力抓住。

“小水，原谅我吧。原谅我没有及时回来。”他向她乞求着。

小水当然是原谅他的。年少时她怨怼过他，伴随着年岁渐长，她明白人生的许多抉择是迫不得已。如今良生一再顺延他的假期，就是要修补与她的关系。

“小水，我不在的时候，你最害怕什么？”

她说她最怕的是他永远不回来了。除此之外，她最怕沙伯勋骂她，怕她的销售额完不成。

“我还怕有人欺负我们家。我们家没男人，我妈和毛毛姐都老了，我怕自己没法保护她们。”

良生笑了，紧紧抱住他的小水。

“你呢？你最怕什么？”她抬头望着他。

良生思索片刻，然后说：“我最怕变回秦岭山脚下的那个男孩。一无所知，一无所有。”

小水不解：“你永远都回不去了，这有什么好怕的。”

良生笑道：“对啊。所以此刻，我就怕你不爱我了。”

她听了，把头埋进他的臂弯。

小水，你还爱我吗？你为什么一直沉默。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他，让他上班都没精打采。这些年他把工作看得太重，以至于忽略了小水。小水总是属于他的，这些年他理所当然认定。有一天这个信念动摇了，使他茫然无措。他仔细分析，觉得是他的时间分配不匀造成的。如今他一到点就回家，走得比保洁阿姨都快。

八月初，总部的审计大队抵达，项目组的人都如临大敌，只有他敷衍了事。人家要他解释消防审批流程怎么改变了，他说每个地方不一样，随地区要求变的，还叫他们提的问题专业点，少浪费大家的时间。整个儿把米娜震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