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86)+番外
裴铮和谢居浥二人,揣着伍镖头还回来的一百两银子,赶着夜色,出了瓜州县,一路向东,直奔云中府,裴家那位修仙的老舅爷,现就在云中落脚,老舅爷道号一行,关内关外都有美名,尤其是卜卦看相一类,求子求财,无一不灵。
时年秋,裴铮在一行道长的照料下养好了身子,他披上道袍,鹤发童颜,颇有书里写的老神仙模样。
“好俊的人品,不愧是老道我的孙儿。”一行道长不吝夸奖,只是他老人家自知大限将至,才说两句话,便一个劲儿地咳嗽起来。
这半年来,一行道长给他们二人谋划了算计,以身入局,查出祸首,叫他家破人亡,也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才好。
“只是,凭白污了您的好名声。”裴铮心下愧疚,不好意思道。
一行道长倒是看的通透:“嗐,什么名声不名声的?老子我修的是随行而行,欺负了咱,有仇就报,窝窝囊囊,憋出病来怎么办?也是老子上年纪了,身子不中用,要不然,爷爷亲自替你走一趟,杀他满门,才好在世间说一句畅快!”
有一行道长这番话,两个孩子倒是定下心来。
至冬日落雪,一行道长孤身一人行入山野,自此以乡野老汉自居。
云华寺旁的清水观里的一行道长,得了仙缘,返老还童,拜见之人,无不惊叹其仙风鹤骨。
又年春,一行道长受京都平南侯府盛邀,到他家去炼一副养颜修身的丹药,同一时间,欲晚楼也新买到了一个姑娘,说着关外的口音,小脸儿叫风吹得皴红,老鸨子拿猪油给她养了小半个月,才稍稍见到原先模样。
再给换上漂亮的衣裳,珠钗首饰那么一戴。天得得!说是仙女下凡也不过为,更妙的是,这姑娘来时瞧不出什么,可梳洗打扮后往那里一站,也不必说话,眼睫就那么轻飘飘垂下,影子划出好看弧度,映在她眼下那滴似有若无的泪痣,勾得人把命给她也舍得。
莫说是那些个色迷心窍的臭男人了,就是欲晚楼的老鸨子,瞧她一眼,心里也觉欢喜。为表器重,老鸨子还特意请了个老秀才来,给那姑娘取了个名字,叫做文姝。
“好买卖!这才是招人稀罕的好买卖!”老鸨子欢喜得很,偏这姑娘虽有些呆,却听话得很,叫她坐着画像也愿意,叫她搽胭脂抹粉也愿意,一两回来了贵客,说是不会弹曲儿,可按着她往人前坐下,她也知道笑脸儿待人。
老鸨子私下里还夸:“我就稀罕这些个小门脸养出来的丫头,听话好哄,心气儿又不高,若是个个都有这般好模样,妈妈我呀,数银子的手都要发颤了。”
杈杆子咬耳朵哄她,老鸨子又板起脸来警告,不止是杈杆子,凡是楼里的每一个男人,谁敢打文姝的主意,只教他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皮揭下来,才往乱葬岗丢。
将人精细娇养月余,整个欲晚楼无论见过没见过的,人人都道那位文姝姑娘开脸儿便能做楼里的花魁娘子,也不知道哪个有好福气,能竞得头一夜的龙凤烛,叫满京都的纨绔公子哥儿们艳羡艳羡。
有几家公子私下里有意为其赎身,文姝只问三个问题,‘可是家中长子?’‘可是读书的文人’‘可能白日里人前来见?’。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如此刁钻古怪的问题,更不知怎么作答才叫她满意,婉拒了几家,老鸨子心里也有不快,瘪着嘴埋怨她竟也知道拿乔,如今倒挑三拣四起来。
“妈妈这话是点我呢?”文姝抿了抿唇,眼睛眨呀眨,就要哭。老鸨子赶忙赔笑脸,说自己不是这个意思,哄了一番,才得她笑脸儿。
就听她娇滴滴的嗓音,说着生疏的京都官腔:“我才叫人去石清观卜了一卦。”
“算的什么?”
“自然是我后半辈子的好托福,和妈妈过些日子的好财运。卦象说我要找个行伍出身的将军,要是上头没有姊妹兄长压着福气,还要夜里相看……”她面有红晕,羞赧道,“应了签文上的‘灯下美人’四个字。”
老鸨子当即笑出一排小白牙,一口一个亲闺女地喊着,“便如此,那是神仙的示意,咱们凡夫俗子,哪有违背神仙意思的,我的好闺女,挑点儿好,不是什么难事儿,妈妈心里有数,这样的,咱们也能找着。”
“妈妈可有认识的?”文姝笑着拿竹签子扎一牙脆桃,递在老鸨子嘴里,“怎么前些日子妈妈也没提过?”
老鸨子嘴里清甜,说出来的话自然也甘甜许多:“那是个不好相与的主,你是个听话的好孩子,我拿你当亲闺女一样疼,哪里舍得叫你去受那些委屈。”
罥眉蹙起,文姝先是惊讶,又做惆怅模样:“原来不是个好去处呀?”
“怎么不是?”老鸨子笑的脸上五官恨不得挤出一朵花来,“那一家呀,闺女你日后过去了,就知道他家的好。”
文姝跟着也笑,抽出被老鸨捧在手心儿的指节,点破她吹出的牛皮,“我听别的姐妹说,能来咱们欲晚楼的男人,可没什么好的。我少时在家也曾读过几本书,认识几个字,话本子里可是有这样的,卖油郎娶了花魁,男人骨子里救风尘那股劲儿,穷酸也藏不住的。”
老鸨子道:“那可不是个穷酸人家,咱们可不是那等上不得门脸儿的地方。”莫说是穷小子救风尘,便是地方上的现任官儿,兜里没几个大子儿,也迈不过他们欲晚楼的门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