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85)+番外
满院子扯起的红灯笼,还有要笑不笑的三位亲家父母, 时不时还能听见府里丫鬟长工们背过身去,低着头小声哭泣。
谢家的赵婆子抱着大小姐的牌位,没有人提醒, 她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谢居浥站在父母身侧,高声唱道:“送新人入洞房。”又叫戳窗户的讨喜丫鬟齐备,往新房讨红封闹喜。
乐班子敲起鼓点,没宴请宾客,只有本家的丫鬟长工, 或自己、或带着亲朋来吃酒席, 觥筹交错, 只说不尽的吉祥话。
三日后回门,裴铮抱着牌位来给谢家二老磕头, 才将谢居澜下葬。
儿媳惨死, 儿子作为丈夫, 要为妻子讨回公道, 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裴老爷便宜卖了胡斯那边的买卖, 凑出银子,交在儿子手里, 谢家这边也拿了许多钱财, 谢夫人更是哭瞎了眼睛, 整日里醒了就摸瞎到处要找阿澜。
大婚后第四日,裴铮带着银钱奴仆, 在瓜州县牌坊楼底下伏法,知府衙门来的兵,披甲持械,寒森森地架在裴铮一众人等的脖颈子上。
“听说,你小子要去京都杀人呀?”知府衙门的官爷笑着拍打裴铮的脸颊,刀柄打在面骨,发出砰砰的声音。
“他们说,你娶了个死人?怎么死的?”官爷绕着他转一圈,冷冰冰道,“遭报应了吧?”
“我操你妈!”裴铮大怒,别的他都能忍,唯独这句,他就是死,也不能忍下。
“小杂碎,还特么会骂人,吃了蜜的小嘴,说话这么甜?”官爷一声令下,跟着兵丁就有人出来,大力气扇了裴铮几十巴掌。
他们是关外正经守军,杀人且是常事儿,何况打几个巴掌了,裴铮脸颊当即就肿了起来,嘴角淌血,趴在那里,再不能动。
五步开外,站着卑躬屈膝的瓜州县太爷,那是裴老爷的挚友,生死之交,少时更有托妻寄子的情谊。如今也是告密州府,检举裴铮意欲谋逆,妄图上京行刺贵人的卑贱小人。
消息传回裴府,裴老爷悲愤难抑,偏瓜州县太爷又来探望,待谢居浥领着人赶到,瓜州太爷已带着衙役离去,裴老爷被一条白绫,高悬于裴府正厅,后头挂着州府颁下的嘉奖牌匾,‘为善乐’三个烫金的大字,映着天光,更觉熠熠生辉。
裴老爷还未下葬,知府衙门便来人抄家,公文上有裴铮亲手画的押,他认罪伏法,定了个谋逆的大过,谢家拿一千两银子,才保住了谢居澜的坟头,没叫那群丧良心的掘坟鞭尸。
谢夫人本就因大姑娘的事儿哭坏了身子,又闻女婿落狱,裴家遭难,一口气没提上来,也魂归西天。万幸还有谢老爷强撑着身子,料理两家后事,又拿银钱出来打点,一番讨价还价,谢家拿四万两银子出来,便能赎回裴铮的性命。
“二侄女,这可是伯伯好容易和知府大人讨来的恩典,四万两买条人命,可忒值了。”县太爷别有所指,“有些时候,别说是四万两了,就是十万两,二十万两,有钱还没处去买呢?”
他点的是谢居澜命丧京都的事情,也有威胁之意,不拿四万两,可就保不齐裴铮也和她短命的姐姐一样,惨死在外头。
谢居浥提了两口气,才强挤出一丝笑,客客气气道:“容我回去再想想,筹钱也得些时日不是?”
听见她要筹钱,县太爷脸上才见了喜色,还有心思摆手安慰:“不着急,四万两是大了点儿,换做旁人家,也是难办,只是……”他凑近了,连说话吐出的气息都是臭的,“裴家那小子恨不得命都给你那姐姐,更何况银子呢?”
县太爷直起身子,板正了官服:“你还年轻,有不知道的,只去问问你父亲,能做马匹买卖的,没点儿本事,可不成。”
马匹在行军打仗里也使得,手里有好货,价钱这些还不是卖家张张嘴,便有四面八方求着把银子送上门。四万两,可别说他黑心不照顾老交情,五千两孝敬知府大人,还能给一大两小三条狗留些骨头呢。
四万两可真不少,谢居浥盘遍了家里账上的银子,也凑不齐,后来实在没法子,死当了自己的那枚平安扣,才兑出三万两来,贿赂了瓜州县太爷,接回裴铮,剩下的结清两府丫鬟长工们的工钱,也就所剩无几了。
谁知,裴铮出来,又满身的求生之志,谢老爷满意点头,当夜就在谢夫人墓前自戕,随夫人而去。困顿艰涩,谢居浥手上连买一副好棺椁的银子都拿不出。
“没钱就没钱的葬,活着的人先活,等日后,我回来给爹磕头。”他得活着,无论如何,他都得活着走出去,要杀的人还没杀,要报的仇也没报。
“你还去京都?”谢居浥哭着问他。
“我就是死,也得到了那儿,带着那些个害她的一起下地狱。”裴铮平静的说出这些话,无论是妻子父亲的死,还是岳父母的身故,什么都不能叫他脆弱的掉下眼泪。
来年春,正是瓜苗吐新蕾,瓜州县是种甜瓜的好地方,谢家的地卖给了别人,可别人拿着也是要做这桩买卖的,裴家的马场卖给了别人,一样也要往关内关外走动。
县太爷收银子收到手软,又要接受朝廷颁发的嘉奖,又要到知府衙门叩头,谢上峰的知遇之恩,好不忙碌,自然放松了对那两只淋了雨的小斑鸠的看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