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鸢(91)+番外
她这身子是在云中和那瘦马学魅术手段时,吃多了秘制的息肌丸给糟践坏的,姹女食寿,是以在永安侯府,她不必食用避子的汤药,也不会有什么孩子。
这是她自己选的命,她也欣然接受。
阿姐走了,爹娘也没了,报了仇……报了仇,她也就再没什么牵挂了。
风吹的呼呼叫,天上忽然落了雪,雪籽儿像芝麻似的,密密麻麻卷在风里,风再往人身上吹,白茫茫的,就全铺开了色。
谢居浥连坐在地上的力气也没了,她脑袋沉沉,仿佛有人在身后挽住了她的肩膀,她回头看,眼睛眨啊眨,笑着就哭了。
“阿姐……阿姐,你终于来了。”她哭着起身,扑进阿姐怀里。太阳照在头顶,晒得她睁不开眼睛,白茫茫的,是滚烫和炙热,阿姐牵着她的手,走在四月的春堤。
“夜清辉下月白头,一只春鸢到瓜州,阿姐与我迎春跑,爹娘骂我调皮猴……”谢居浥扎着高高的辫子,抓紧了阿姐的腰,风筝线在她手中越放越长,马儿快快地跑,风筝高高地飞,阿姐笑着骂她小猴儿。
后面一群长工们跑着来追,喊着让慢点儿。
“才不要。”她的风筝是鹰,鹰要飞得最高,飞得最远。
阿姐忽然叫了声低头,她连忙动作,手上的风筝线却被杨树叶呼啦啦挂去,又一阵风,她的鹰就没了。
“阿姐……”她抱着阿姐哇哇大哭。
阿姐却偷偷地笑,后面裴铮那个坏东西追来,也和阿姐一起笑她。
她哭花了眼,赖在地上不走,阿姐没法子,只能哄着许了她好多宝贝,她才满意,裴铮还要冲她做鬼脸,骂她幼稚鬼,她要缠着阿姐,不准阿姐和裴铮说话,连看他一眼也不行。
到了家,阿娘站在门前迎她们进屋,说是裴爹爹叫人送了岭南的荔枝来。
“浓浓,快喊你姐姐来,你爹爹给你们俩才剥好了荔枝,去了核,现拿冰鉴镇着,就等你回来呢。”
啊呀,她最爱吃荔枝了,她急忙朝外面催促。
“阿姐!快些,快和我回家!”
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谢居浥嘴角漾笑,身子沉沉睡在了阿姐身边。
月牙跪在跟前,抱着她的胳膊大哭,一声一声喊着阿娘,可她阿娘却再也不曾应她。
魏士皓跪在后面,哭着磕了头,又过来抱起小姐,送东家回家,敛棺发丧,将东家安置在父母姐姐身边。
徐江南攻破青州城,破了欢喜关,一路南下,摔兵打到了豫州,他派人回家报喜,魏士皓遵从东家嘱咐,带着月牙小姐过来,徐江南才知道了谢居浥病故的消息。
眼下临江王占京都,生死之战,赢了坐朝堂,输的做狗熊,他摸一把眼泪,面色无波地上了战场。
后兵败,临江王要杀他性命,为国师一行道长所救。
徐江南单骑行戈壁,绕出关外才得平安回到瓜州,他给了一两银子,没多久谢家祖坟又添了个土包,碑上记着谢居浥阿兄的名号,却无姓名。
豫州魏都新来了一家富户,小姐还没及笄,父母便都走了,好在还有个知事的管家主事,才护了小姐安宁,后来这家招赘,小姐和姑爷拜了那魏管家做干爹,一家子和睦孝顺,是为当地一桩佳话。
又三年,国师解仙,于十六桥飞升,赐下谛言,今朝必出女帝。
当日三皇子伍野斩杀太子于十六桥,月余,驸马卒,今上大悲,含泪立下二公主为储君,至于杀了前太子的三皇子,却稳坐武官之首,他是二公主手中最锋利的刀,上可杀父,下可弑兄,他听不见这世间的话,却只能听见二姐的话。
女帝一生并未纳娶君后,廿八之年产下一子,立为储君,后太子及笄,婚后得女,那皇太孙三四岁时便能坐在康王脖子上骑大马,太子去劝,他三舅也舍不得撒手。连皇帝都笑着埋怨康王宠坏了她的孙女。
只是朝臣们观那皇太女模样,分明与康王爷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康王乃先帝收养在膝下的义子,当年十六桥夺储,自己却不做皇位,都道他是大义无私,原来是落在了这里。怪不得这些年后宫空置,有朝臣上奏为天子选秀纳侍,宗正院却连衣本也没应允过。
许久,许久以后。
瓜州县的一座山上,年迈的老道供奉了祖师爷,便拿了本书往旁边的几座坟头去。
他照常念了几篇她从前爱听的诗文,起来的力气都有些艰难,今儿个是小徒弟来看他的日子,师徒几个说了会儿话,小徒弟劝他下山去住,山下的道观大些,也有大夫,什么都便利,师父到底是有了年纪,他们总要孝顺。
老道只摆手不去。
小徒弟们说说话,又到后面菜园里帮着侍弄收拾,天将黑,才提灯道别。
老道晚上睡下,第二日却再没起来。
早起住隔壁给作伴的徒弟没听见动静,慌忙来看,接着就哭着下山奔丧。
裴道长在瓜州这些年,行医救人,卜卦看相,也为了许多好人缘,道长圆寂,城中不少百姓前来吊唁。
看到牌位上供着他亡妻的名号,才有人记起,原来道长年轻时也是有家室的,裴家的好马,谢家的甜瓜,两家定亲那天哟,热闹的不得了,裴家少爷抱着谢家小姐,高兴地转圈儿。
那天呀,两家作活的长工丫鬟都收到了喜钱,有人买了红头绳,有人给病重的阿娘买了治病的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