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102)+番外
“我真羡慕你啊,”赵濯灵抬头环顾四周,“我也想在这里待一辈子。”
“可家父说弘文馆不是久留之地,希望下官进省部。”
“那你呢?”
“下官觉得这样很好,”元衷笑了笑,“天下多少读书人,几个能中进士?高中的又有几个能到这里?下官出生已经比常人幸运百倍,何必不知餍足,苦心钻营?”
听完,赵濯灵解颐而笑,“你可有婚配?”
元衷脸一红,“定了凉州窦家,明年春完婚。”
“窦刺史之女?你们元氏和窦氏皆为代北大族,确为相称,只可惜……”
见他一脸疑惑,她解释道:“我认识一少女,与你性情相似,可惜你已……不过,此女子并非士族出身,与你并不相配。”
元衷脸上更红,“士族尚婚娅贵戚,门当户对被视为人间正途,但下官并非随波逐流之人。只是君子一诺,千金不移,下官虽不才,亦不敢背信。”
赵濯灵赞赏地看着他,复杂的眼神里甚至掺杂着感激。
出门时,元衷欲言又止的模样逗笑了赵濯灵,她止步问:“你想说什么?再不说我就走了。”
青年捏了捏袍角,“女史为何会和下官说这些?”
赵濯灵看了看天色,反问道:“你为何对我这般殷勤?”
元衷错愕,“我……下官并无他意……下官只是……敬您。”
“我明白,”赵濯灵笑,“这就是原因,”她低下头,用脚尖捻了捻地面,“也是因为我不知道该对谁说。”
说完,她拍拍他的胳膊,点头告别。
“女史!”
赵濯灵回头。
“外面那些传闻,我从来没信过。”
元衷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怔怔出神,风卷起枯叶,显得她更加单薄。
他没告诉她,永定三年的杏林聚宴,她的诗写得比花美,比山海壮阔,她的笑容比那天的阳光还温暖。
——
转进紫宸门时,赵濯灵和两个人迎面遇上。
“见过女史。”
“贺公,崔郎中。”
两下见礼后,赵濯灵看了看他们身后的紫宸殿,问:“里面人都走了?”
“是,”贺皎答道:“我们是最后出来的。”
赵濯灵自嘲:“那我回来得是时候。”
崔钰和贺皎交换了个眼神,“海东大捷,女史可知道?”
“听说了,”赵濯灵点点头,“老天救了萧绍达一命,也救了辽东。此役后,辽东或保百年太平。”
贺皎轻咳几声,“幸亏是胜了,再打下去,我户部就真的没救了。”
“贺公不易,泊容都明白,”赵濯灵缓了脸色,“圣人想借海东战事拔掉萧恕这根肉中刺,再与新罗议和,能省下一大笔军资,一箭三雕。”
崔钰问:“那女史还坚持要战?”
“吐蕃和契丹一直侵扰,河西也常有骚乱,若被新罗轻而易举地赶出半岛……”
大虞以军武立国,威服四海,即使后来文学之风盛行,也以文武双全为荣,女帝永定亦是如此,收复辽东后更深受国人爱戴。虞人身为天下第一大国子民,豪情之外多有自傲,而弘业帝的治国倾向偏于保守,已经引起很多朝臣士子不满,常与前面几朝相较。贺皎和崔钰对她后面没说出来的话心知肚明。
赵濯灵换了语气:“一将难求啊。我朝传至今时,良将已不多,没了萧恕,将来用人之时,你我领兵上战场吗?狡兔死走狗烹,教人心寒。”
贺皎神情严肃,“女史,萧恕此人,野心之徒,先帝在时,尚能驯为己用,如今眼见他坐大,恐成辽东之患哪!”他压低了声音,“民间可有人称其为‘辽东王’。”
“贺公放心,只要我在一日,他就不敢放肆,论对他的了解,无人能及先帝和我。”
“可朝臣不会这么想,”崔钰蹙眉道,“他们只会认为女史您结党弄权、培势建功。最近,京中传出‘二圣’的说法,您知道吗?”
赵濯灵猛地抬起头,目光在他俩脸上来回打转。
贺皎叹了口气,“女史,所谓‘功遂身退天之道’,就算为了雍王,您也该退一步。”
她收紧掌心,“有人弹劾我?”
贺皎不语。
“你们以为我想坐在那儿吗?”她指向紫宸殿。
崔钰疑道:“难道不是您想回到前朝?”
“是,但我不想在他眼皮下,我恨不能到边远州县去!”
她放下手,抿了抿嘴,看着沉默如桩的两个人,尽量平静地对崔钰说:“上次我看了你们吏部的改良方略,常选、制举、平判入等和科目选并行,加之年资考核,也算全面了。”
崔钰微叹,“职官改革牵一发动全身,制定方略不难,难的是施行,吏部之事,琐碎、复杂,还容易得罪人。”
赵濯灵勉笑,“你崔元珩当然不怕得罪人,但那又是何苦?这件事本来就该让赵纳负责,毕竟他才是吏部主事之人,给他找点麻烦事,省得在政事堂搅和。这件事办好了是分内之责,办不好,有的是人参他。德不配位,必遭灾殃,上次杨公和崔公被贬,他倒是稳坐政事堂,他的位子早该动动了。”
贺皎贴着腰带前比了个大拇指,三人相视一笑。
——
紫宸殿已经起了铜炉,炭火烧得旺,干燥的暖意混着香料味,能把人融化。
“回来了?”弘业帝的声音没有起伏。
“是。”赵濯灵走向书案,上面摆着一摞书文,她看了眼弘业帝,坐下批阅。
刚打开一份,她就愣住了,很快打开第二卷,第三卷,第四卷,都是熟悉的字迹和陌生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