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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殿深锁薄情种(124)+番外

作者: 实颖 阅读记录

视线移到他怀中人,沉睡了一般,面容安详,唇间还含着参片。

李盈眼皮微动,问:“谁让你进来的?”

太后带着哭腔恨道:“我自己进来的!我是你阿娘,旁人管不了你,我得管你!”

他扭过头,压着声音说:“小声些,泊容睡着了。”

“她已经死了!”

李盈放下赵濯灵,坐起来指着她的身子,压抑道:“她的心还在跳,她还活着,母亲勿妄语。”

王氏晃了一下,幸亏扶住架子,“佛光,我知道你一时不能接受,但已经过去几日了,非要等她肉身损坏你才能醒悟吗?听阿娘的,放手吧,让她安心上路吧。”

他站了起来,胸口剧烈起伏,“母亲自己看,她是不是还在呼吸?她的身子还热,我仔细照料着,怎么会损坏?”

“够了!醒醒吧,佛光……”

“母亲为何也逼我?”

王氏横下一条心,“你想把我怎么样?天下没人敢劝你,只有我来做这个恶人。你去看看,宫里宫外都成什么样了?亏前朝有宰相顶着,后宫有我看着,但你别忘了,你是皇帝,再这么下去,置江山社稷于何地?我百年之后,见到你父亲,他一定会对我说,‘看看你儿子,当初我不传位给他,就是因为知道会有今日。’我无话可说,等你自己见到他,自行请罪吧。”

他神情变幻,终却咬牙切齿道:“我只要她活着!管不了那么多!”

“你现在眼里只有她,那阿娘呢?”太后泪眼婆娑,“你不要阿娘了?也不要四郎了?还有五郎和二娘,他们那么小就没了嬢嬢,多可怜,没日没夜地哭,难道你要让他们也失去耶耶吗?”

李盈的眼神松动半分,身子也滑了下去,趴在床边,忽以额头触床板。

“都怨我,都怨我,是我逼死了她……”

“我的儿!”王氏扑过去拦住他,“儿啊!你何苦啊!”

李盈抿住嘴憋着气,脸色涨成死人一样的灰紫色时才开口喘息,喘着喘着被自己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抽噎,狼狈极了。

王氏搂着他,使劲拍着他的后脊。

——

每年冬季,宫里和官贵府第都会派人去河湖凿冰,藏于井窖,以备来年夏日消暑之用,储冰之地又叫凌阴或冰室。

今年,宫里增加了一处凌阴,面积不大,冰块却码得最多,匠人还刻出一张冰床,置于冰室中央。

凌阴只有一个出入口,专有一队禁军把守,每日轮班四次,堪比紫宸殿。

人人都知道,里面那张冰床上躺着的,是贵妃赵濯灵。

她穿着石榴裙,妆容艳昳,簪金饰玉,和活着时一模一样。

圣人说她还活着,那她就还活着。

承欢殿还是往昔的模样,每日纤尘不染。

把赵濯灵送入凌阴后,弘业帝走进西侧殿。

宫女们打扫很用心,既不动原貌,又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连那夜烧了一半的废纸卷还原封不动地躺在书案边。

他弯腰坐下,捡起来,看看她到底想写什么,又为何写得不满意要烧掉。

万幸只焦了边边角角,展开后还能一眼辨认出大体内容,看着看着,他面露惊色,捏起下面悬着的象牙标签一看,赫然写着“岭南记卷一”几个字。

出逃时都不忘携带的戏本子,怎么会亲手烧掉?

那夜写出来又划掉、烧成灰烬的难道也是《岭南记》?

一连串的疑问盘旋在李盈心头。

他开始在书案周围四处翻找,连一张纸都不放过,终于在左边堆着的一叠麻纸中抽出了两张密布小字的纸。

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他的脸微微抽搐。又从头细细看了三遍,整个人脱力般颓唐地靠着书架,把麻纸按在心口,又哭又笑,笑是干笑,哭也是干哭。

那是一封信,第一句便是:失我何如?

失去我的滋味,怎么样?

——

军士们看到从凌阴里走出的人,俱愣在当场,率先反应过来的,立即跑了出去汇报。

赵濯灵抱着胳膊,微微打颤,似乎还不适应外面的温度。

她没有停留,目不斜视地迈开步子,四周虚虚围着几个军士,既不敢拦,也不敢放。

一路上散落着一件接一件的珠宝,步摇、宝石簪、金钏、戒指、玉镯、耳铛、璎珞、玉牌……

到右银台门时,她周身只剩下华丽的衣装和腰间悬着的白玉酒壶。

门卫行礼,却不忘拦住她,索性连成一排,以身挡门。

“让开。”声音来自三丈外。

“拜见陛下。”众人跪礼。

李盈摆了摆手,死死盯着那抹熟悉的背影。

众人跟着刘安回避,天地间仿佛只余他们二人。

赵濯灵看着巍巍宫门,攥紧了拳头。

只要她迈出这道门槛,她就自由了,至少是暂时自由了。还等什么,快走出去,跑出去,别管什么礼仪风度了,你不是早就想离开这座宫城吗?你不是早就想离开身后那个人吗?

不知何处传来婴童的哭声,她辨不出方向,一定是幻觉。李契虽然哭起来嗓子响,但不至于传得这么远。那两个孩子更不会,只要哭上一声,就有乳母婢女围上去哄着喂着。皇宫没有孩子的哭声,他们不需要她。

他也不需要她,没有她,他会是更理智的皇帝,过一个皇帝该过的日子。什么内卫,什么朝堂,随他怎么样吧,她什么也不能改变,也不该改变,人只能改变自己。从前的恩恩怨怨,真真假假,都让它们过去吧。她该走了,该去过她自己的日子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