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125)+番外
双腿如同两根木头,她艰难地迈出了一步。
“泊容,你真的要离开我吗?”李盈的声音沙哑低缓。
他渐渐走近,看着那道单薄的身影,摩挲着手中的玉牌,回忆如洪水铺天盖地卷来。
王府的愉悦,扬州的激越,进宫后的彼此折磨——不,算什么折磨,就算是折磨,也是甜蜜的折磨,何况他们还有了四郎,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人,彼此依赖,彼此分享喜怒哀乐,争吵和谩骂又怎么样?她从未和别人那般,只有和他在一起时才是最真实的她,才是全部的她。她给他全身心的爱憎嗔痴和全身心的依附,他当然要投桃报李。
李盈慢慢走近,与她只有一丈之隔。
“这次,换你骗我了,知道我这些天都是怎么过来的吗?你只是假死了一次,我却真死了成千上万次。”
“你以为,经历了这些,我就会让你走吗?我已经知道了失去你的滋味,怎么能忍受第二次?”
赵濯灵又迈出一步,脚尖将碰到宽厚的门槛。
却听背后凄烈一声:“泊容!”
“求你……”
“我求你……”
赵濯灵稍稍偏头,阳光下折射满面水光。她紧咬苍白的下唇,指尖掐着掌心,整个人微微发抖。
“泊容,过来,我们回家…,”身后人伸手诱哄着,“来吧……”
她再也忍不住,返身冲了过去。
李盈张开双臂。
二人紧紧拥抱着,较劲般使力,要把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
肩头的衣料很快濡湿。
赵濯灵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占据,胀胀的,四肢百骸麻麻的,她不知道那是什么,也不想知道,此时此刻,她只想霸占他的身体和气息,她甚至想……她也这么做了。
一枚轻如鸿毛的吻落在李盈下颔,他瞪直了眼,如受雷击。
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夕阳给大地蒙上一层柔和的黄晕。
他们终于松开彼此,李盈抹去她脸上的泪水,温柔地注视着她。
她笑得更加温柔。
李盈晃了神,脑子晕晕乎乎的,飘飘然欲升仙。如果赵濯灵能永远这么看着他,他愿意用一切来交换。
下一瞬,他就从云端被打入十八层地狱。
“佛光,让我走吧。”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幻听,他木然道:“你说什么?”
她的语气依旧温柔,“让我走吧,如果你真的在乎我。”
“不——不行。”他本能地摇头。
“佛光,”她拨开他的手,“即使我走了,有些事也不会改变,你还是孩子们的父亲,我还是他们的母亲,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永远在那儿。你怕什么呢?”
他心里不住地涌酸水,腐蚀脏腑皮肉,脸也渐渐扭曲,急促道:“我不能没有你,我们是一家人,怎么能分开?我需要你,从在王府时就需要你,孩子们也需要你,你不能走。”
“你听我说……”赵濯灵已经止住的泪水再次涌出,“我也想留下,”她指了指心口,“可这里不答应,和你在一起,痛苦多过快乐,你明白吗?”
她几乎泣不成声,“如果可以,我好想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给你们,另一半给自己。”
李盈的心都要碎了,伸手拭她的泪,“你别哭,别哭,我会改的,我一直在改,相信我,好吗?”
她的泪不受控制地泻,“我相信你,但是没有谁能陪谁一辈子,迟早要分开的。”
“谁说的……”
她后退两步,摇着头说:“佛光,放我走吧,让你活在我心里一辈子,我们才能永远在一起,难道你想真的失去我吗?”
李盈伸出的手滞在半空中,他想冲过去把她夺进怀中,扛回寝殿,待在她身边,一起吃饭、睡觉、弹琴、批章奏,一起陪孩子们长大。可她还是会紧锁眉头,冷嘲热讽,如果下一次,她真的躺在冰室里不再起来,成为一具冰冷的尸身……他要她活着!只要她活着,她就永远在,孩子们就有母亲,他也有娘子。她活着,她心里和记忆里的他也活着,他就活着。
凝睇许久,李盈缓缓垂下无力的手臂。
余晖穿过树冠,在他脸上投射出细碎的影子,把他的表情切割得零零落落。
赵濯灵看着他,眼泪喷涌如泉。
他一点点背过去,“再不走,我就反悔了。”
她用衣袖抹去眼泪,看了他最后一眼,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转身疾步离开,消失在高大的宫门后。
越王妃周玥上次进承欢殿不过是八个月前,可她觉得远得像上辈子的事。
被临时召入宫,心中难免惴惴。
李盈背身站在前面等她,身姿疏瘦,鬓间添了星点花白。
“妾见过陛下。”
他转过来,俯视伏地之人,“起来吧。”
“谢陛下。”周玥起身后垂首敛眸,等着下文。
李盈踱了两步,慢慢开口:“她希望由你抚养五郎和二娘。”
周玥大惊,抬头看他,忘了礼数。
他又道:“景云道士给这两个孩子相过,说贵命难养,需送出宫,交给别人养。太后也同意了。”
周玥蹙眉,“蒙陛下和贵妃信任,妾心中千恩万谢,只怕无能,养不好皇子女。”
“不必害怕,伺候的人都会派过去,你只把他们当自己的孩子爱护,”他忽然低了语气,“她不想他们在宫里长大,说你学识渊博、心地良善,会是个好母亲。”
周玥立时跪下,“妾不敢以母自居,但一定会对五皇子和二皇女视如己出。”
李盈点点头,指了指榻上的木盒,虚弱道:“那是她的戏本残卷,没写完,还被烧了一些,你们引为知音,由你保管最为妥当,她也该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