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27)+番外
他二人也好久没这么忘形过,入夜后才感到疲惫,便就地小歇,倚着干草堆,仰望辽阔夜空,手掌里托着酒碗,谁都不说话,各自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场子上的人越来越少,赵父赵母也早就回庄子了。
赵濯灵抖了抖玉壶,一滴酒也没有了,遂叹了口气。
晁丹侧过头,问:“怎么了?”
“同一片天,看的人却全然不同。”
“那又怎样?”晁丹灌了口酒。
她摇头不语。
晁丹指向远处,“你看这些人,穿粗衣线履,平日吃顿荤的都难,还是拼命活着,难道社日这天能抵得了平时的辛苦?你和他们比,已经很是幸运,苦命人尚且挣扎,你何必长吁短叹?”
她仰倒在草堆上,叹道:“各人有各人的苦,谁也躲不掉,今日不苦,明日也苦。”
“那就别想了,凡事朝前看。把这碗酒喝了,回家睡一觉。”
赵濯灵看了眼对方递过来的酒碗,没有接,而是站了起来,“真有些困了。”
“回去吧。”晁丹站起来俯视她,左手叉着腰,右手伸了过去。
赵濯灵笑了笑,递出去右手,借力起身。
“你有点像一个人。”
“谁?”
“你知道幽州都督、大将军萧恕吗?”
“有所耳闻,号称天下第一猛将。”
“他曾是扬州都督府长史,那时候先帝还是广陵公主,被派到封地扬州,我与萧恕常伴其左右。”
晁丹边走边说:“难怪今上登基后,大将军一直在辽东,未能回京。”
赵濯灵摇了下头,“是先帝的意思,让他自请驻守边关。”
“此人识时务。”
“你想去幽州吗?”
晁丹立住,“你什么意思?”
“如今,人们都说‘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我可以写封荐信给他,让你挣一份前程。”
“你要赶我走?”晁丹不悦,“你怕我赖着你不成?既如此,我明日就回京。”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温言相劝,“你是商籍,没有什么大路可走,我只是想帮你。”
晁丹脸色稍缓,别扭道:“我无意从军。”
她捏了捏裙摆,说:“那你总不能一直这样吧?”
“你不是说让我开酒肆吗?”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赵濯灵仰脸看着他,嚅了嚅唇瓣,跺了下脚,甩袖离开。
晁丹追上来,“你到底要说什么?是不是嫌我烦?”
她欲言又止,极尽纠结。
他叉着腰转过身,只听她道:“晁丹,我的事,你也知道一些,但是我想告诉你,”她勉力镇定道:“我是没有无情之人。”
“什么?”
“我说我是无情之人。”她也背过身。
“所以呢?”
“你不必在我这里浪费时间。”
“是不是浪费时间,我说了算。”他走到她面前。
“我不打算嫁人。”她移视一旁。
“我知道,”晁丹自嘲一笑,“你才貌双全,却至今未婚,我有自知之明。”
“你走吧。”
“我能去哪儿?回京城继续偷蒙拐骗?”
“随你。”她烦躁地挠了挠鬓角。
晁丹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无比认真地说:“赵濯灵,你把我当朋友也好,当兄长也罢,当跟班的也行,随你的便,那是你的事。我愿意陪着你,我想让你开开心心的,那我就高兴了,这是我的事,我是为了自己高兴,与你无关,你不必为我着想,懂吗?”
她终于抬起头,“可我没法不去想。”
“我就问你,你和我在一起开心吗?”
“那自然是开心的,可我和别的朋友在一起也很开心。”
“那就行了。”
“我有很多好友,也有家人,可你没有,这样下去对你不公平,”她扶着脑门,“我是想说,你不要把我看得太重。这样下去,你会失望的,我也会很难过。”
晁丹握住她双臂,“我不想算计这些,可以吗?”
赵濯灵睇着他深邃的眼睛,败下阵来,“好吧,你答应我,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和我说一声就好。”
晁丹松开手,“好。”
她深吁了口气,继续往前走,“过几日去东洲吧。”
“去那儿做甚?听说那里都是盐场和流放的犯人。”
“有海啊,你还没见过大海吧?”她笑道。
皎洁的月光洒满了整个村庄,将一高一矮两道人影拉得很长。
遥远的狗吠混着人们含糊的交谈声,与近处的蛙鸣相和,将这夜衬得更加静谧。
——
巍峨宫城里的人就没有这份闲逸兴致了。
刘安跪在紫宸殿中央,被一众人等围住,如被审判的重犯。
上首坐着一位珠光宝气的老妇,压着怒气喝道:“刘安!事到如今,你还不从实招来?圣人到底去哪儿了?”
刘安连连磕头,“太后,奴真的不知道,圣人不说,奴也不敢问哪!”
首相白元植劝道:“太后莫急,陛下信中吩咐我等坐镇京城,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啊。”
赵纳附和:“白相说得是,我朝不止一次就食洛阳,圣人离京,并非罕事。”
“你们说得好听,圣人说他去洛阳了,可洛阳府到现在也没看到他人影,他到底去哪儿了?身边带了多少人?我一无所知,如何不急?”
“太后,圣人有内卫和禁军护佑,定会平安无事。他说三月内必回,不妨一边暗中派人寻踪,一边等三月之期。”
“我们连内卫将军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查出他们的踪迹?论追踪,禁军可不是内卫的对手。”太后不耐烦地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