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75)+番外
日头西斜,二人在门口道别。
越王妃手中握着两卷书,“女史的新本子,我必细细研读。”
赵濯灵微喟道:“都是从前写的,近来神思枯竭,提笔皆是峭急伤情之语,有违诗教,不写也罢。”
“你我到今日,作诗写文,不过消遣,姐姐不必难过。”
赵濯灵点点头,看着越王妃上车,渐行渐远。
满儿突然问:“娘子,越王妃是不是周相之女?”
“你怎么知道?”
“听过别人议论,”她扶着赵濯灵进屋,“看着风光,也是个可怜人。”
“再可怜,也比平民和贱籍女子有福百倍了。”
“这倒是,”满儿点点头,“哎呀,我们还去东市吗?”
“明日再说吧。”
——
下了几场秋雨,寒意深重,窗外的银杏叶潇潇飘落,被秋风吹得唰唰作响,细雨斜潲,淅淅零零地打在屋檐上。
檐下方窗内,赵濯灵伏案而作,写着写着,笔重重地一路划下来,涂掉字迹,斟酌片刻,又提笔在后面续写,没写几排,又抹掉,反复数次,索性揉了麻纸,抛出窗外。
她望着纸团在地上滚了几下,最后沁在一汪积雨中,窗前树叶上的雨珠被风带着一颤一颤,直至坠落。
叩门声穿过点点滴滴的雨声,她支着头没动弹,敲门人不疾不徐,没有停的意思,她喊满儿开门,却无人应,只好站起来。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走路会不自觉地扶着腰。
撑着伞的崔钰先是一惊,而后道:“怎么是你开门?满儿呢?”
她往回走,“我这儿就两个人,这会儿大概在后院忙着。”
“要给你买两个奴婢,你又不让。”崔钰把门插好,走进院子。
“够用了,要那么多人做甚,对了,大娘子怎么没来?”
“夫人带孩子回娘家了,我已经和她说好了,下个月让府里的婆子过来。”
“我已经请好产婆了。”
“妇人生产极凶险,不可大意。”
看她又要出言拒绝,崔钰抢道:“父亲让我们妥善照顾你,你就别推辞了。”
赵濯灵眼神一暗,“崔公在韶州还好吗?”
“信中只报平安。”
“每思及此,我心难安。”
崔钰站住,“你我都知道,圣人容不下父亲在京城。你何须自责?”
她转身,“那你可知,究竟为何故?”
他摇了摇头。
崔钰命仆人把礼物送去后堂,自己跟着赵濯灵进了主厅。
“这段时日,朝事缠身,好容易才得空来看你,你可还好?”
“一切都好。”赵濯灵扶腰坐下。
“每年长名,常至正月后,今年,中书省命我们九月开始铨简,可僚员有限,即便再提前数月,还是费时颇久。”崔钰边说边撩袍落座。
“长名驳放事关官员铨选,程式繁杂,文书如雪,确是耗时。”
“科举、门荫、入流、军功、杂色,”他每说一个便数出一根手指,“每年有上万人获得出身,但职官之数有限,哪里塞得这么多人?铨选之人越来越多,竟达数万之众,选吏举人,涉于浮滥,我吏部近乎西市,热闹极了!”
她倚着隐囊,笑道:“你上次说,政事堂有意改革铨总之法,可有进展?”
“唉,”他摇头,“相公们要以僻书隐学为判目,加大试判难度,以此黜落一批人。”
赵濯灵挑眉,“判目僻隐,如何选拔实干之才?相公们就不怕选出刻舟求剑的书呆子?”
“我也深觉不妥,铨选之试,书判之外,需兼顾劳考,就是怕选出迂腐书生来。”
“元珩,你是先帝伴读,又是崔公之子,本可门荫入仕,却科举高中,铨选后被授清望职官,顺风顺水,而立未至,已是吏部郎中,多少颇具才干的高门子弟累功十载,都难企及。”
崔钰不解,“此话何意?”
她笑看着他,“妙辞和你一样,先帝伴读,出身高贵,科举高中,少年得意,但他有一点和你不同,他曾出任州县。”
“是,妙辞曾出外三载,”他若有所思,“你也曾在扬州刺史府四载。”
赵濯灵直起身子,“我朝重京官轻外官,而京官多清望,不知地方,不晓民情,不通俗事,决策常有偏误。地方官呢,难以升迁,消磨心志,只顾私利。铨选之法,当以德行和资历为先,书判为后,劳考之重,三思啊。”
崔钰沉思片刻,道:“我回去后就上章奏,按年资铨选,且不历州县者,不拟台省。”
“那你这个台省大员岂不是要自请出京?”
他掀髯而笑,“太史公游历山川,方作史记,我幼时读书,常神游河山,早有出京壮游之志。”
“你要是走了,谁来给我送好吃好喝的?”
两人皆笑,笑着笑着,赵濯灵顿生黯色。
崔钰知其心思,亦叹息。
作者的话
实颖
作者
04-28
崔钰是永定帝李巽的伴读,他和赵濯灵一样,都是开明磊落的儒士,以家国抱负为毕生目的。所以,他对赵濯灵只是出于友情和类似亲情的照顾,非男女私情。
第35章 替代
虽然才十月初,紫兰殿已经烧上了炉子,把这座偏僻阴冷的宫殿烘得暖融融的。铜炉两丈外,太后放下熟睡的孙儿,眼睛笑成一条缝,又看了会儿,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脚步放得极轻,动作有些滑稽。弘业帝跟在她身后,负手而行,显然要沉稳些。出了殿门,王氏问儿子:“三郎名取了吗?”“还没,不急。”“早该定下的,三郎都快满月了。”弘业帝微笑,“阿娘说得是。”太后忽顿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儿子,“董氏是生了,还有一个呢?”他残留的笑意凝在嘴角,抿唇不语。王氏摒退左右,“她虽然狠心,但那孩子好歹活了下来。到底是你的骨肉,怎么能让皇家血脉流落在外?”弘业帝抬起眉毛,这是他不耐烦的表现。其母气结,“她还有一个月就生了,你再不把人接进宫,孩子没有名分,上不了玉牒,日后就再也认不了了!若看着李家骨血流散江湖,我无颜见列祖列宗!”他冷了脸,“儿晓得了。”说完虚虚一揖,告退离去。——信阳大长公主听着嫂子的抱怨,脑袋都胀了。太后喋喋不休地控诉儿子的不智和赵氏的狠绝,以及自己里外不讨好的委屈。“太后——”她终于受不了了,决定出言打断她,“可有法挽回圣心?”“我要是有法子还找你来?”“您不是一向看不惯赵氏吗?怎么为她费心?”“若说对她,我一万个不喜,”太后微微撇嘴,“还不是为了皇子吗!”信阳大长公主不紧不慢道:“您那么厌恶赵氏,尚能为了孙儿着想,圣人能弃儿子不顾吗?”“你的意思是?”“您啊,就别担心了,圣人这是在和她较劲呢。”太后半信半疑,“万一,佛光真对那女人死心了呢?今日传你进宫,就是想让你去劝劝赵氏,让她低个头,兴许就能回宫了。”信阳面露赧色,端起饮子掩饰道:“我与她素无来往,她怎会听我的?”太后好整以暇,“我怎么听说,当初她和圣人的好事,是你促成的?”“您都知道了,还让我去做说客,赵氏恨我牙痒,准会把我轰出去。”“我前些日子叫越王妃去探探口风,赵氏竟毫无悔意,铁了心不回来。”信阳握着碗接道:“圣人和她缘分已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