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殿深锁薄情种(77)+番外
对方沉了脸,刚要反击,却听一直沉默的赵濯灵徐徐道:“我住在升平坊太玄观,你要么去通禀你主人,要么就离开,莫在此耍弄口舌、扰我清净。”
帘子被甩下,那仆人狠狠瞪了牛车夫一眼,走回自家车驾。
听完禀报,马车里传出一声怒斥:“混账!”
男仆看着自家主人急切地从车中爬出来,整理了衣冠,走到前面那辆不起眼的牛车旁,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他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只猜到自己可能做了件蠢事。
“臣贺皎见过贵人。”
赵濯灵从小窗露出脸,笑道:“原来是贺公府上的人,难怪如此凌然豪气。”
贺皎面色尴尬,“臣御下不力,冲撞了贵人,望贵人宽宥。”
“贺公折煞我了,一口一个贵人,我现在只是个白丁,贺公若念及昔日忘年之谊,唤我泊容即可。”
“臣不敢。”
赵濯灵也不勉强,问道:“贺公这是去往何处?”
“今日张侍郎嫁女,臣应邀去贺喜。”
“原来这是去张家迎亲的人马,”赵濯灵看向远处,“我还在朝时,与张侍郎多有往来,其女更是与我熟稔,也是女学佼佼者,她的婚事我竟全然不知。”
“贵人是何等身份,寻常之事怎可贸然叨扰?”
“得了吧。”她摆摆手,嘲道。
贺皎看着她,“贵人身子可安好?都这个时候了,实不应出门。”
“劳贺公关心,我很好。”
障车族得了吃食钱财,渐渐散开,人群恢复流动。
赵濯灵指指天,笑着说:“贺公,不早了,别误了喜宴。”
“是,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朗笑,“那就别讲了。”
“容臣多嘴,”贺皎也跟着笑,“万望贵人保重身子,静等拨云见日。”
赵濯灵收了笑意,叹了口气,“贺公也多珍重,代我向嫂嫂问好。”
“是,多谢贵人。”
——
“圣人到——”
董才人听到通报声,心中一惊,笔锋偏了半分,才起了头的纸便废了。
她顾不得这些,回过神后,放下笔,略理衣袖,快步朝外间去。
紫兰殿不大,弘业帝已经进了门,和董氏遇在厅堂。
“妾见过陛下。”
“起来吧。”
“谢陛下。”
她跟着李盈进了内殿。
“才人刚刚在做什么?”他偏过头看着她。
董氏笑答:“回陛下,妾在练字。”
“哦?”李盈朝书案走过去。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他看着麻纸,念出声来。
董才人观察他脸色微变,便垂下头,不敢说话。
“现在虽是深秋肃杀时节,但你初为人母,怎会如此伤感?”
“回陛下的话,妾随性而写,并未深究,左右也写残了,妾这就销毁它。”
李盈点点头,“后宫里,你的性子最是温平和善,现在做了母亲,更要谨言慎行,以身作则。”
“是,妾谨记。”
“走,去看看三郎。”
——
满儿握着剪刀,依次给房间里的灯剪去烛芯。
赵濯灵坐于榻沿,端详着案上的漆匣。
“娘子怎么不打开?”满儿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萧刺史夫妇真是有心,每隔两月就差人送物件来,这次又是两箱,里面不少山参补品和过冬的皮裘呢。”
“萧兄一贯大方周到,也不知从哪儿听到我出宫的消息,就成箱成箱地捎物件来,我这两日就去信给他,让他别再破费了。”
说着,她缓缓启开漆匣,只见一精致酒瓶埋在厚实的谷皮中,她眼放异彩,掏出瓶子,拔掉塞子,猛嗅一口,欣喜地摩挲着,看了又看。
满儿走过来,疑道:“娘子这么高兴?这是什么?”
赵濯灵按捺喜色,“萧兄知道我爱杯中物,就搜罗了一瓶好酒给我。”
“哎呀,那现在也不能喝,娘子可怀着孩子呢!”
“我知道,”赵濯灵把酒瓶放回原处,“先收好,以后再尝不迟。”
满儿赶紧抱着匣子离开,生怕她反悔似的。
赵濯灵含笑看她的背影。
深秋时节,正是品尝桂花之际。
除了晁丹,没有人能酿出那么清新爽利又不失浓郁的桂花酒。
酿酒人安然无恙,她便放心了。
——
宫人灭了灯烛,一一退出内殿。
床帷内窸窸窣窣,动静越来越大,又转瞬平复下来,帘子被一把挥开,弘业帝利落地翻身下床,没喊人进来,自己穿上衣服,董氏也没有侍候更衣的意思,只挺在床上,拢了拢衣襟。
刘安看到从内室出来的人大吃一惊,上前道:“陛下怎么没叫奴?”
弘业帝没吭声,大步走入浓稠的黑夜。
路过转角时,蹀躞带上的饰物勾到了纱帷,刘安正要上手解开,却见他直接撕开,好好的半幅帘子硬生生被扯成碎片落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气,他又伸脚碾了碾。
董才人躺在床上,脑子里一遍遍回响着弘业帝刚刚唤的名字,让一切中止的名字。
女子闺阁小字不为外人知,除了读书入仕、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她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微明,家中已经能听到鸡鸣犬吠了吧,再过一会儿,晨鼓大作,她就该起了,妆洗后先去给父母大人请安,再回房用朝食,说不定弟弟妹妹们也会来,她就可以带他们出门看戏,禅龙寺戏场不乏官宦子弟和女眷,她还能遇到那个少年郎吗?
第36章 私见
满儿放下车帘,为赵濯灵理了理披袍,埋怨道:“娘子,您眼看着就要生了,更不消说现在天这么冷,不该出门的。”赵濯灵捂着手炉闭目养神,“今日回去后,我便安心待着,哪儿也不去,你就别絮叨了。”“我是不该多嘴,可禅龙寺就在这儿,又不会跑了,您何必非要这个时候来听俗讲。”“非也,”她睁开眼,“我今日可不是去戏场听俗讲的。上次,住持告诉我,五台山高僧空净大师进京,今日在寺中讲经,我无论如何也要来听一听。”“和尚一说话,我就想瞌睡,您倒是越听越精神。”“禅宗深藏智慧,虽不如儒家积极,但自有其况味。”牛车停稳后,赵濯灵在满儿和车夫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车,走向寺门。禅龙寺院中有一株百年银杏,每至深秋,金黄冠盖,引无数文人骚客题诗留名。如今,叶子已飘落大半,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软乎乎的。赵濯灵不经意间抬头,浩浩荡荡的鸟群洋流一般滑过湛蓝的天空,伸长的脖颈迎风往南飞。她流连片刻,方才离去。进了大殿,只见寥寥数人,叫住一小比丘相问,方知讲经尚未开始,赵濯灵便决定先去拜见住持。住持住的侧院离大殿不远,二人说笑间就到了,刚迈进门槛,赵濯灵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来不及收,也来不及做出新的表情。满儿则呆呆地看着院子里的一众壮汉和一张熟悉的面孔。赵濯灵托着肚子,转身就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没几步,来人就挡在了面前。庄衡深深地弯腰作揖,“贵人请留步,主上已候您多时了。”“民妇无礼,恐冲撞你家主人。”她抬腿绕开他。庄衡“扑通”跪地,看着她的背影道:“您就见一见吧。”赵濯灵冷笑,“我若说‘不’,你难道要把我架走不成?”他以额触地,“奴不敢,您今日可以离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又能躲到哪去呢?不如进去一叙,把话说清楚。”她转过身,“我和你家主人无话可说,既说了今生不再相见,金口玉言,岂可出尔反尔?”庄衡抬起头,“自从您出宫,主上食无味,睡不安,朝政繁重,身心俱疲,短短半年,人已瘦了一圈,您就看在腹中龙胎的份…